雲間月說了成婚,就說明他的想法。
陳朝沉默了會兒,然後張了張口,「對不起。」
不管如何,讓一個父親不曾見過自己的孩子就死去,都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讓一個孩子出生便沒了父親,那就是更殘忍的事情。
陳朝歎了口氣,問道:「你怎麼知道是個女兒?」
雲間月笑了笑,「我又不真的是個百姓。」
像是他們這樣的大修士,哪裡看不清楚自己妻子肚子裡的孩子是男是女。
陳朝沉默了一會兒,給出了一個男人之間最崇高的稱讚,「算你厲害。」
這四個字,任何男人聽了都會覺得很高興。
當這四個字是陳朝說出來之後,就更是如此。
於是雲間月有些滿足的說道:「那我沒那麼傷心了。」
陳朝說道:「也用不著那麼傷心,時間足夠了之後,我會拚命送你離開,你到時候就要幫我做些事情。」
「現在來看,你比我重要得多,要做這樣的事情,也是我來做。」
「那……多謝了。」
「怎麼連推脫都不願意推脫?」
「對彆人這樣也就罷了,對你我還弄這些虛的做什麼?更何況……我活著的確很重要。」
雲間月笑了笑,「要是守不住,你我也是先死後死而已。」
陳朝說道:「如果能守住,我活著,癡心觀就在,你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
雲間月想了想,說道:「不要讓她變成個武夫。」
陳朝有些生氣,「武夫有什麼不好!」
雲間月輕輕笑了笑,「不好嫁人。」
陳朝說不出話來,因為他知道雲間月這話有些道理。
當然更深處的道理則是,武夫往往都死得比較早,他雲間月願意死去,但不意味著他也希望他的女兒這樣。
「最多還有三刻鐘。」
雲間月臉色變得很蒼白,他才破境,又在癡心觀戰過一場,所以此刻有些挺不住了,陳朝雖然早來些時候,但身為武夫,破境的時間更早,所以還好。
陳朝神情變得無比凝重,雖然他和雲間月幾乎從沒有那麼多的相處時間,但兩人之間的友誼,早已超越言語的範疇。
聽著這話,陳朝攥緊了雲泥,搖頭道:「算了,阿月,我不走了。」
雲間月有些疑惑,但沒有開口。
「你是我叫來送死的,最後卻要丟下你,然後自己苟活,這種事情,可以說成什麼為了大局,好像也能說得過去,誰都沒法子指責,但對我來說,不是這樣的。」
陳朝很認真地說道:「自己都過不去的事情,就不要做。」
雲間月問道:「那百姓們怎麼辦?」
「有些時候,是要自私一點的。」
「對得起他們,對得起你,不是要看誰更重要的事情,是看誰先來後到的事情。」
有一個著名的問題,一直在某些讀書人裡流傳著,說是你駕著一輛馬車,忽然馬受了驚,再也沒辦法停下,隻能跑著,或是改變方向,此刻在你原本的路上,有幾個人,而旁邊的路上則隻有一個人。
這個時候,讓你怎麼選。
是保持不變,撞死更多人,還是改變道路,撞死一個人以救更多的人。
「那個人何其無辜。」
陳朝忽然感慨了一聲,這個故事聽了很多遍,但仍舊會嗤之以鼻,所以為了更多的部分去犧牲
更少部分的選擇,都會被他看不起。
雲間月說道:「活下來之後,有些問題可以和你聊一聊。」
陳朝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好聊的,你隻要記住,一個大梁百姓和一群大梁百姓並沒有區彆。」
雲間月不說話了,因為外麵的大妖們攻擊更為密集,到了此刻,他們的耐心也完全消耗殆儘了,現如今的他們很想殺了這兩個年輕人。
陳朝一刀斬開彌漫過來的妖氣,心情變得很沉重,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已經過了三刻鐘。
雲間月已經到了難以支撐的邊緣。
他的那些道氣已經變得有些稀薄。
於是陳朝想了想,仰起頭,整個人身後,開始緩慢凝結法相,他要在這些妖氣籠罩的世界裡,強行再次撐開一次法相。
雲間月臉色蒼白,「你瘋了。」
他此刻說出來的話,卻透著濃濃的疲倦。
陳朝咬著牙,嘴角已經開始流血,但身後的法相還是在不斷撐開,緩慢但卻一直沒停過。
「我這個人這輩子沒有對不起誰過,你要是死在這裡,我就會很愧疚。」
陳朝笑了笑,「天下是姓陳的,你這個姓雲的算是個短工,哪裡有你先死的道理。」
姓陳這種事情,既然享受過好處,就沒有道理在有問題的時候去躲避什麼。
說著話,陳朝的法相已經撐開了。
還是那般巨大,那般的巍峨,但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此刻陳朝凝結的參天法相有些虛無,並沒有那麼強大的壓迫感。
雲間月仰起頭看向那法相,他如何能不清楚,要是此刻陳朝的法相被人打碎,那麼他就是死路一條。
但瘋狂的事情,總要有人來做。
那些扶雲大妖見狀,也很快都再次撐開了屬於自己的法相。
在這邊的城頭前,就是無比壯闊的景象。
雲間月沉默片刻,伸出手指,指尖瞬間出現一道血痕。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按在了自己的眉心。
一道恐怖的氣息,開始從他的眉心溢出。
那是最為精純的道門氣息,也是最為本源的道氣。
不過很快,一道氣息便落在了雲間月的腦袋上,將他眉心的那道傷口徹底關上。
「這麼年輕,就要動用最本源的東西做什麼?我還想看著你走到更遠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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