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歆悅已經受夠了,像她這樣一無所長的女人,就像趴在玻璃上的蒼蠅,前途光明,出路沒有,到頭來隻能出賣自己的身體。她也想像那些花枝招展的青春少女,像那些風姿綽約的妖嬈少婦,陪人散散步,吃吃飯,睡睡覺,輕輕鬆鬆就把錢給賺了,而不是把手浸在刺骨的冷水裡洗衣服,手指凍得發麻,像十根胡蘿卜。在她快要承受不了,幾近崩潰的時候,傅抱元提供了一份體麵的工作,養一個“試管嬰兒”,當一名“光榮媽媽”,從此一勞永逸,“泗水安保”承諾供養她一生。
胡歆悅頭腦簡單,沒有想過“泗水安保”為什麼會開出明顯不對等的報酬,她不是什麼“黃花閨女”,在省隊當運動員時,早就跟男友偷偷“滾床單”,該學的不該學的都嘗試過,不就是“出租子宮”嘛,沒什麼了不得的。她迫不及待簽下了勞務合同和保密協議,當天就被送往實驗室,建立檔案,接受一係列身體檢查,就此住了下來,連個人物品都是傅抱元安排人替她送過來的。
就這樣,“乾泰集團”少了一個“洗衣工”,“泗水安保”多了一個“代孕婦”。
“桑椹胚”植入胡歆悅的子宮,著床後發育成囊胚,形成胎盤,沒有發生排異反應。胡歆悅變得很虛弱,躺在床上接受24小時的體征監控,她胃口不好,頭暈,惡心,嘔吐,嗜睡,尿頻尿急,還有些貧血。趙一一擔心她身體撐不住,通過靜脈留置針每天注射營養液,像牛奶一樣,一大袋一大袋注入血管,通過胎盤滋養著胚胎,像拔河一樣,把胡歆悅往鬼門關外拉扯。
到目前為止“克隆”實驗一切順利,周吉已經耽擱太久,匆匆趕回上關區主持大局,陸葳和潘雲輪流陪夜照看胡歆悅,積累第一手數據,為接下來大規模克隆“寄生種”做準備。望著昏睡中的胡歆悅,潘雲心中時不時泛起異樣的感覺,她沒有做過母親,但眼前之人的肚子裡懷了一個胎兒,繼承了她的一部分遺傳物質。
這個小小的胎兒繼承了她的線粒體,線粒體攜帶mtDNA,由16569個堿基對組成,每一個mtDNA分子為環狀雙鏈DNA分子,外環為重鏈,內環為輕鏈。基因組含有37個基因,其中13個為蛋白質基因,2個為rRNA基因,還有22個tNRA基因。潘雲覺得這個未出生胎兒的“父親”是“夏娃娃”,“第一母親”也是“夏娃娃”,而她是“第二母親”,至於出租子宮的胡歆悅,從遺傳的角度她什麼都不是。
人類正常懷胎時間一般為280天,臨床習慣以28天為一個妊娠月,所以有“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的說法,按公曆月份算一般為9個月多10天左右。但胡歆悅子宮裡的胚胎並非人類,而是克隆的“寄生種”,著床後汲取大量營養物質,生長特彆快,大約100天就發育成熟,臨盆分娩。
周吉接到消息,及時趕了回來。
產房早已準備好,婦產科見習護士趙一一負責接生,周吉毫不避諱,和阮靜、陸葳一起目睹了分娩的全過程。宮口擴張,胎兒娩出,胎盤娩出,胡歆悅顧不得害羞,她痛得死去活來,掙得精疲力儘,大小便失禁,終於產下一個“新生兒”,隻有兩個拳頭大小,渾身包裹著一層柔韌的“胎膜”,滑不留手。
不幸中的大幸,沒有出現“棄母保子”的意外,胡歆悅的身體底子很好,營養液也補充及時,她雖然麵黃肌瘦,熬得“脫了形”,總算沒有重蹈“盧寧”生母的覆轍,僥幸保下了一條命,胎盤還沒有完全排出,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根本沒看到自己生下了什麼。
趙一一抱起“新生兒”送到周吉跟前,胎膜把嬰兒裹得嚴嚴實實,隱約看出身體的輪廓,有頭有身體,有手有腳,大體是人類的模樣,不像個怪物。周吉伸手按在顱頂,引動血氣灌入它體內,在一張白紙上留下自己的烙印,忽然之間,冥冥中血脈相連的感覺湧上心頭,轉瞬又消失無蹤,“新生兒”抬起手輕輕一劃,胎膜豁然破開,一個赤身裸體的小女孩跳將出來,撲入周吉懷中。
人類的“新生兒”頭部相對較大,占身體較大比例,頭骨尚未完全骨化,有點軟,額頭、眼瞼和下頜處有皺紋,眼睛大,皮膚粉紅色,四肢相對較短,手指和腳趾可能有些腫脹,但胡歆悅生下的這個小女孩完全就是一個小號的“夏娃娃”,頭發烏黑發亮,眉眼如畫,體態曼妙,就像傳說中的“花仙子”,“小妖精”。
陸葳留下收拾手尾,周吉抱著它離開產房,阮靜緊隨其後,二人來到隔壁的“保育室”,新生的小女孩緊緊拽住周吉的衣服,像小貓一樣趴在他胸口,歪過頭打量著阮靜,鞏膜和虹膜界限清晰,黑白分明,眼神澄澈明淨。阮靜忍不住笑了起來,輕輕叫了聲“夏雲”,試探著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摸了摸它的頭,小女孩“哼”了一聲,皺起眉頭,小臉上露出些許反感。
阮靜問道:“它聽得懂我叫它的名字吧?”
“聽得懂,它很聰明,一出生就是‘完全體’,非常難得……”周吉跟阮靜說起過,第一個成功克隆的“寄生種”,“夏娃娃”提供體細胞核,潘雲提供無核卵細胞,各取一個字叫“夏雲”。他找出準備好的衣物,鬆鬆垮垮套在它身上,足月出生的人類嬰兒體重在2.5公斤到4公斤,平均身高50厘米,對“夏雲”來說有點大,不合身。
阮靜沒想到“小夏雲”這麼可愛,摩拳擦掌主動請纓:“讓我來照顧它吧,我看過《育兒百科》,一定能把它好好養大……”
周吉啞然失笑,問道:“你打算喂它吃什麼?”
阮靜愣了一下,試探道:“呃……母乳?奶粉?糊糊?肉泥?”她眨眨眼,似乎明白過來,不能被它小巧可愛的外貌所能比,雖然模樣是個“小仙女”,“夏雲”其實是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寄生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