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晃的酒杯。
顫巍巍的手。
雖隻是稍稍側身,鎖爺的動作卻不利落,略顯遲緩。
相比方才他想好的轉身敬酒,至少慢了兩拍。
隻一眼,幽鬼便看出了根由所在,鎖爺的左腳受了重傷。
這與其出關時所聽聞的,鎖爺、枷爺二人均因在雲天觀中負傷而留守後方,相符。
莫非與這年輕人有關?幽鬼的心中已有推斷。
鎖爺的手已漸漸持穩了酒杯。
可他的身子仍不住顫動著,有三分是源自左腳處傳來的刺痛,有七分則是發自內心的激動。
因為他始終堅信,那天晚上在天璿殿中,若沒有這個年輕人,自己恐怕已含恨九泉,從此與大魚大肉訣彆了。
鎖爺、枷爺本也是從普通教眾一步步走到而今鬼將的位置,對於這個年輕人,自然油然而生一種親切感,更何況,他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介紹給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人,他哪能不激動。
鎖爺昂起頭,憨笑道:“這是我的好兄弟,小江!”
幽鬼眼中一亮,再將目光挪回那年輕人身上,決定仔細打量一番。
鎖爺、枷爺這對同胞兄弟,不僅長相差距甚微,性格亦是頗為相近,憨厚卻也很強,輕易不會服人,能讓他們低頭的會是武力,還是恩情?
年輕人也早已站起了身。
他儘量站直了身子,將雙手都貼在了腳邊,低垂著頭。
臉上起伏的“山丘”並未能阻擋幽鬼的視線,更因這些“山丘”,幽鬼的眼神變得尤為銳利,那是一雙在任何角度都能觀察清敵人出手來路的鷹眼,自他在江湖上闖蕩出名聲後,隻敗過兩次,一次讓他甘為人臣,一次則讓他這些年不得不閉關重生。
因此,年輕人儘管沒有抬起頭,前額更有幾縷青絲微垂,也不妨礙幽鬼看清他的麵龐。
這是一張略微消瘦的麵龐。
在幽冥教的普通及精英教眾中,這樣的麵龐比比皆是,多是因疾苦少食所致,這些人麵頰上的肉都不比尋常百姓來得豐滿。
這張臉當然是一張年輕的臉,左右不過弱冠年紀。
在這樣的年紀下,有的人仍是父母掌中寶,一點兒委屈受不得,有的人卻不得不自食其力,用行動證明自己的價值,以求生存之機。
而眼前的人,卻是木然而立,看來並無多少活力,或許是長久服食教中丹藥傷損神智所致。
這樣的人,幽鬼向來不會多看一眼,因為看到他們,幽鬼不免會聯想起自己,為了生存而無所不為,最終連自己的靈魂都被逐漸蠶食,這樣的人,他會同情,可他早已拒絕同情自己,故而,將目光移開總是他的第一選擇。
片刻功夫後,幽鬼便接過了鎖爺的話頭,道:“小江?”
在幽冥教中,已沒有多少人記得自己原來的名字,當幽鬼聽聞這“江”字,似乎是個姓氏後,沒來由地一陣好奇,尋思著這小江會是何名。
鎖爺依然憨笑著答道:“對,小江。”
很顯然,鎖爺沒理解過來幽鬼所問為何。
一邊剛又將滿杯的酒水咕嚕下肚的夜殤,卻是拉長了聲音,提醒道:“鎖爺啊,老鬼是在問你,這小江名字叫啥呢?”
鎖爺聞言一愣,道:“名字?小江不就叫小江嗎?”
幽鬼見狀有些汗顏,正想直接問那年輕人,卻聽枷爺當先開口道:“嘿嘿,老弟把這小恩人供得跟佛似的,一口一個恩人,能說出小江已是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