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綿三裡化作一麵明鏡,將山間美景映入其中,以此天地繪卷留影瓊宇,饋贈凡間。
明鏡之中,青天白日為景,遠端長瀑為景,兩岸青山綠樹為景,凝露台為景,近處短瀑為景,他們這些入畫的車馬亦為景。
踏踏踏……
隨著馬蹄一步步踏上石拱橋,也便是凝露台,薑逸塵的目光躍過橋側欄杆,看到了長河中的景象。
儘管目中所見仍頗為朦朧,可在這一瞬,薑逸塵還是怔住了。
他原以為他們這些一身汙濁之人入景,難免壞了這明鏡中塵埃不染的景象,可他能清晰感覺到他們的存在與長河明鏡毫無不和諧之處,仿若本為一物,無有所彆。
一念之間,薑逸塵已有所悟。
若說《無相坐忘心法》下層境界的入道法門可概括為:我即自然,自然即我。
那麼這大道進階之路中,他接下來所該做到的便是:外物亦為自然,無為外物所擾。
念通神達,福至心靈,薑逸塵隻覺那由霜雪真氣構築的偽丹田無由開了一竅,無色無味無形的天地自然之力緩緩彙入其中,打破了《無相坐忘心法》中層境界的修煉壁壘。
而這詩天畫境之地贈予薑逸塵的機緣未止如此。
他體內那神妙的木係法門仿佛叩開了一道天門,正在默默地汲取著天地自然之力,化歸其自身所有。
無相坐忘心法自然而然地運轉,從第三重境界開始,往第四重緩慢攀升,內功修為水漲船高。
許是沐殤也同薑逸塵一般,極為感性,輕易傷春悲秋,故而他雖與薑逸塵同乘一車,卻也在車馬踏上凝露台後,徹底淪陷於這天成美景中,無聲讚歎著,生怕破壞這份和諧靜謐之景,渾然不覺旁側之人的異樣。
騎馬跟於後車左側的楚山孤,在對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傑作小小地抒發一番暗歎後,見周遭之人都目露迷離沉醉之色,反覺興趣缺缺。
正想看看薑逸塵是何反應,隻見那帷帽上那被掀開小半邊的皂紗無風自動,來回舒卷數次後,遮蓋而下。
卻不見薑逸塵一動不動,好似昏睡過去。
楚山孤目露疑色,再打量了一番,隻覺薑逸塵這小臂環膝,背靠車廂邊緣,任另隻一手和另一隻腳隨車馬顛簸而搖擺的坐姿,是挺隨意的,打盹睡著的可能性倒是不小。
可下一瞬楚山孤便發現薑逸塵的氣息正微不可察地緩慢增長著。
楚山孤登時就驚了!
這麼隨意的麼?!
打個盹都能增進修為?
真是個……欸,太牛比了!
楚山孤心中是如何翻江倒海,薑逸塵一無所知。
他隻知道自己確實是在短時間內完成了個他做夢才能想象得到的頓悟進階。
《無相坐忘心法》已突破中層境界隘口,直入第五重!
而這時間之短,不過是從牽引馬車的馬匹踏上橋到整輛馬車全部上橋。
之所以有如此夢幻的進境,雖與頓悟開竅脫不開乾係,卻也與薑逸塵嘗試轉變自身心態有關。
自幼便為病所累的薑逸塵素來寡言少語,不善同外人交流。
但其終非愚笨之人,與外界不通便自通。
自通即內秀於心,腦海中能構設出無窮儘景象填補心中那方孤單而虛無的世界。
久而久之,他便了眾人所言的沉穩內斂性格。
行事多瞻前顧後,顧慮再三。
有時足夠謹慎是好事,有時則過猶不及。
遇小事多猶豫,遇大事反而以命做賭,看似豁達,實為形勢所逼的無奈之舉。
而《坐忘無相心法》正是脫胎於《逍遙遊》,講究舉重若輕,重在豁達隨性。
在薑逸塵未能領悟其道時便寸步難進,在成功入道後,長久默背那心法也在潛移默化間讓他心態為之改變。
在七裡窯時,他效仿其師之瀟灑,雖有八分徒留於形,卻不可忽視仍有兩分意在。
在三天前的雨夜,他和飛飄互吐心扉,最後那口酒,再讓他放下了幾分自拘自束。
此番,在突破第四重境界後,他猶豫過是否不要急於貪功冒進,轉而去穩固修為。
他又放下了。
至少在修行路上,他開始學會放下那些自縛己身的枷鎖,以隨遇而安的心態,以不變應萬變的心態,以自在逍遙的心態,去走出大道。
在楚山孤目瞪口呆中,在莫殤、齊黃肅、齊荒武、飛飄那一道道目光依次彙聚而來後,薑逸塵的氣息漸趨平穩,複歸原態。
並不是所有人都被驚動,但這些個高手顯然知道剛剛發生了多麼了不得的事。
尤其是道家出身的齊黃肅、齊荒武,對這等頓悟入道之景再熟悉不過。
幾人臉上有訝色,有恍然,有笑意。
然而,未及向薑逸塵道喜,卻見其霍地立身而起!
喝道:“戒備!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