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將儘。
驕陽仍沒能突破層層雲彩的封鎖給下方莆田郡帶去一絲暖意。
抬頭仰望,像是有無數灰藍色碎布塊雜亂無序遮蓋在穹頂之上。
有風拂過即是寒風,微涼,徹骨。
放眼看去隻覺渺小,沉重,壓抑。
尤其是正巧立身於山腳或山頂,無草木房屋遮擋之時。
此時的九蓮山,山腳下是一片焦土,山頂上亦有焦土一片。
九蓮山山頂位於南少林養心院與後山禪院之間。
約莫五十丈方圓的開闊地帶,西麵突兀隆起座高逾十丈的山丘,也便是九蓮山最高峰。
九蓮山的最高峰不僅是座山峰,還是座如來佛坐像石刻。
佛像右手上舉至胸前,掌心向外,五指向上伸展,施無畏印。
左手自然下伸,指端下垂,手掌向外,施與願印。
佛像慈悲莊嚴,佛願美好。
隻可惜當下佛像前方這片本該靜謐祥和的空地表麵,比起被烤焦的紅薯表皮都來得烏漆嘛黑,且更為坑窪不平,隨處可見大小不一的凸起疙瘩,或是極其深邃狹長的地表裂痕。
在這塊被糟蹋得難以正常涉足的地麵上,不是一道道、一灘灘被汙了本色的凝固血漬,便是一根根、一具具或完整或破損不全、冰冷僵硬的兵辦和屍身。
不論哪一樣都無法與美好相聯係起來。
石佛亦像是被披掛上了層墨紗,站遠了甚至難以看出石刻痕跡,更談不上有何慈悲莊嚴之相。
有兩個被完全被黑袍遮掩去身形體態之人如幽靈鬼魅般現身於此。
上九蓮山的路有千萬條,偏偏沒人知道這兩襲黑袍是怎麼來的。
或者說,知道此二者行蹤之人無一存活。
兩道透出黑袍的目光隨前行步伐四下細細打量,試圖通過辨析此間各種痕跡,回溯所發生的一切。
山下登山石階處竄冒出的衝天炎火,在此方天地間好比黑夜中唯一的火把耀眼奪目,隻是裹在黑袍中的二人卻對此無動於衷。
過不多時,兩襲黑袍停步在坐佛石刻前十丈處。
沒有向那座像是被罩上了黑袍的偉岸佛祖石像施禮。
卻是向佛像前一位閉目盤膝而坐、結禪定印的老僧行了個合十禮。
老僧本生得慈眉善目,寬耳白須,任誰見了都會將之當作慈悲為懷的得道高僧。
眼下僅有那對寬耳尚留原貌。
左麵慈眉被連根帶肉削去,好似被支蘸墨過多的粗毫另畫了道水簾粗眉。
對目之下厚重的黑眼袋足可各兜住一顆雞蛋。
而那白須則被染上了各類雜色,或亂絞成團,或成片斷根,在其臉上留下細密血點。
此外,老僧右臉腫脹凸起,右臂翼撕裂,雙唇發黑,身上僧袍袈裟更是沾滿汙濁、破爛不堪。
毫無疑問,老僧早已圓寂,且死相淒慘。
老僧也不是彆人,正是清明大師。
中州南北兩少林寺最主要的話事人,清明方丈。
“老和尚死的不值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