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少林後山。
有一古塔立於林蔭深處。
往日除卻負責寺中清掃的僧人進出外,罕有人至。
然而覆巢之下難有完卵,在整座南少林淪陷後,靜地不靜,孤塔不孤。
有人一路廝殺至此,在塔內外打得不可開交。
亦有人逃遁來此,尋求蔽身之處。
由塔內至塔外三十丈,有不下五十具伏屍,一裡方圓死者難計其數。
古塔匾額破碎,危危斜掛,仍清晰可見其上所書“浮屠塔”三字。
因地處靜僻,又僅為珍藏寺中圓寂高僧舍利所用,平日無人看守,於紅衣教而言幾無毀損價值。
故而浮屠塔是寺內範圍唯一未被付之一炬的建築。
在全寺大火之後,也不可避免地成為集藏身避禍與追圍交戰的重要場所。
眼下正值戌時過半,墨色穹頂下有氤氳火紅之氣蒸騰。
地麵上不顯晦暗,有著數十丈的可見度。
總算被“冷落”有兩個時辰的浮屠塔又迎來了一批新人。
這批新人攏共四十二人,皆著玄衣,多配單劍,卻有近半數在腰間另佩一刀。
來者以當先五人為首,隨著其中一人出聲令下,有三十人魚貫入塔,餘者列外警戒。
百息之內,三十人陸續撤出,先後做著彙報。
“一層無人生還者藏匿。”
“二層無人生還者藏匿。”
……
“七層亦無生還者藏匿。”
為首五人中,站出個脖粗臉長、棱角分明、濃眉大眼的男子。
其人腰間佩刀,手中還握有杆長槍。
相比起不易看出是否染血的玄衣,男子腰間刀鞘刀柄乃至長槍之上皆可見斑斑血跡。
不需仔細分辨,即可見其腰刀大抵有三尺長,刀身細窄,刀柄狹長,整體形如眉梢微垂的橫眉。
儼然與當朝錦衣衛所配繡春刀如出一轍。
這四十二名玄衣人中有近半數之人均在所用主武器外,另配這類腰刀。
如此相似度及出現在南少林的巧合程度足矣說明這些人正是西廠錦衣衛。
此人便是十四千戶之首的殷揚。
殷揚巡睃打量了下塔外情況後,便操著略帶尖細的嗓音揮手道:“一二層有屍體的話清出去,分五人守在二層,塔外每柱香六人輪值,其他人都進一層歇息。”
“是!”
……
……
不多時,本便不見寬闊的浮屠塔一層顯得生氣滿滿。
連日奔波交鬥之後,眾錦衣衛都格外珍惜這休憩良機,做著休整。
有傷有條件的便幫把手換藥敷藥包紮,無事可做的也不嘮嗑絮叨,抓緊時間閉目養神。
短短片刻便有人昏沉睡去,有三五呼嚕聲交替響徹其間。
好在五個千戶大人對此不以為意。
五人待在最為寬敞乾淨的角落低聲交流著,似乎不管周圍聲響如何嘈雜都難以打攪到他們此刻溢於言表的激動之情。
殷揚從懷中掏出一三寸方的物事在五人間傳遞細看了一輪。
每人過手之時,都不由自主地試探性暗中發力,看看能否毀去那方盤般的物事以辨真假。
至少在他們的認知中,能當得起傳承千百年之久的少林金印絕不該輕易被毀損。
不錯,在經曆數番苦戰,折損去二十三名下屬後,錦衣衛終於搶下了數度易主的“者”字印。
傳說中的少林金印確以純金鑄造,三寸長,三寸寬,三分厚,托在掌上更像是塊方盤。
金印一麵陽刻著“者”字手訣:雙手拇指、食指、小指伸展相接,其餘緊扣。
另一麵則陰刻有九行九列的精小人物動作及梵文。
那人物形象即是光頭僧侶,或打坐掐訣,或站立伸展軀體,或合十倒立。
有些看來與佛門僧人平時誦經習武無異,有些瞧來則頗為古怪至極。
每個人物形象之下都對應著一個梵文字母。
殷揚拿著重新回到手中的“者”字印,看著陰刻印麵,皺起濃眉。
“這九九八十一個動作無一重複,但這梵文字母卻有不少相同的,要想修習金印上所刻畫的武學,看來還得先弄懂這些梵文是何意,怎麼發音,與這些動作之間有何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