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
正值烈日當空,一騎飛騎攜塵帶土奔入陽關。
約莫一炷香的光景裡,這座在西北狂暴風沙下顯得搖搖欲墜的城關中一片鏗鏘作響。
似要抖擻儘積壓數月的沙塵,重振千年雄關之風!
隨著半載白首的第五侯立於城頭拔出佩劍直指西北方發動總攻。
十萬中州軍攜數百中州江湖義士分前中後三軍,向木蘭峽靜穆挺進。
待得瓦剌軍發現五裡地外的異動時,也隻能倉促出兵迎擊這十萬頭惡虎貪狼。
木蘭關是瓦剌軍攻占下來的橋頭堡。
但這橋頭堡並非像陽關一般據險而守,全是靠兵力吃下來的,守關還需得將戰線往城關外推移。
瓦剌方曾一度增兵達到二十三萬人,現下亦有十七萬之眾。
是而在兵力投入上無法比擬的中州軍不得不退守陽關。
但陽關守兵最多時也不過十六萬,而今為十二萬。
瓦剌軍坐擁如許陣仗,近半年之久還啃不下陽關這塊硬骨頭,遭到了猝不及防的反噬。
五萬先鋒軍用三天強攻下來的木蘭關,被中州軍以三萬兵力在兩日內搶了回來。
據點失守後,瓦剌軍很快呈現潰敗之態,奪路遁逃。
不過,抗壓積憤已久的中州軍顯然不會奪回城關就罷休。
離邊境線尚有千裡之遙,這些入侵者插翅難飛,勢必要將之趕儘殺絕、吃乾抹淨!
……
……
主以遊牧為生的草原部族千百年來均長於騎術,這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本領。
到了瓦剌在北部大草原上當家做主之時,名號最響亮的騎兵乃飛蝗軍。
照吃過最多苦頭的中州人說來即是——飛蝗過境,遮天蔽日,啃草除根,寸草不生!
所謂師夷長技以製夷,近千年來,中州人未停止過從草原從馬匹從騎手以及兵器、防具、馬具上入手,以壯大應對草原騎兵的騎兵。
到了朱家天下,甚至妄圖複刻出以萬為單位計數的飛蝗軍。
然則受限於地理因素、人種因素等種種客觀條件,中州騎軍雖有所加強,卻難以練出在同等兵力下可與飛蝗軍媲美的騎軍。
許多中州能臣名將都看清了這點,石鑫亦然。
既然無法調教出數以萬計的飛蝗軍,便換個思路,去培養精銳中的精銳。
朝廷將十八個如養蠱般篩選出來的孩子交到石鑫手中,石鑫從一開始就將他們當成精銳飛蝗軍來教導,彆的暫且不論,騎術射術槍術優先得練成絕活。
二十年前,弱冠年歲上下的暗影十八騎隨石將軍鎮守西南。
首次建功即是力挫月嵐、斐濱兩邦的千百輕騎,可那小國輕騎僅是人數眾多,論衝擊力與殺傷力遠不及瓦剌隨便拉扯出來的兩三百騎兵,或是半百之數的飛蝗軍。
而在石將軍辭世之後,暗影十八騎也完全沉入陰影之中,再也不曾於邊線戰事中立功,以致鮮有人聞。
直至巽風穀出現天狗食日之災,暗影十八騎才在洛飄零的帶領下走出暗影,現身於天涯小鎮。
今次,暗影利刃再次出鞘,終於有機會重新將槍尖刃口朝向外敵。
或許當前這片戰場之上無人目睹過暗影十八騎弱冠年歲時的驍勇張狂,然則均歲已逾不惑後,卻讓許多人尤其是瓦剌人見識到了何為沉穩老辣。
就像迄今為止還是停留在猜測層麵的巽風穀慘案,始終無人能拿出證據,乃至說明白暗影十八騎到底是如何在暗無天日的情況下坑殺近千江湖好手的。
瓦剌人隻弄清楚對手共有十八騎,卻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分散於三路進軍線上相隔至少三百裡地的三處囤糧點,是如何被區區十八人在一夜之間同時燒毀的?
要知道十八騎首次進入瓦剌西庭軍視野還是在一個半月前,而在二十天後,瓦剌人七成的物資儲備就遭搗毀!
神秘的十八騎這一個半月來,不知出現過多少次,不是摧毀後方運來的輜重補給,就是葬送了後方趕來的援軍,每次能給瓦剌人帶去不可估量的人力物力損失。
在他們麵前,瓦剌人覺得自己就是瞎子聾子,彆說收拾殘局了,全然不知道一切怎麼發生的,還得憑運氣才能後知後覺。
未知帶來恐懼。
此前人多勢眾、氣焰彪炳的十餘萬瓦剌軍愣是被十八騎耍出了心理陰影。
也難免不由人聯想到瓦剌中庭以及霸突魯城遇到的刺襲侵入事件。
物資不斷消耗,補給難以為繼,增援遲遲不見,木蘭關中的瓦剌軍早已人心惶惶、進退維穀、意見難一。
到了今日這臨界點,一直繃著的弦在中州軍強勢壓迫與反撲下徹底斷了,一潰千裡。
好歹在大難臨頭之際,西庭軍的統帥綜合了各將領建議,統一了撤軍思想。
十七萬瓦剌軍,五千死於守城,萬數折於斷後,十五萬餘疾行撤軍。
蜿蜒如長蛇的退軍長隊,倒也沒喪失前後呼應的能力,相互掩護著還能以較小的代價逐步與中州追兵拉開些距離。
可當那十八道黑影如夢魘臨近時,瓦剌軍再次陣腳大亂。
十八道黑影三人為伍,策馬疾馳分彆從瓦剌軍左右二側斜刺而入。
仿若一塊塊黑色錐子嵌入朽木,錐子不見得大,可每個錐子紮入朽木一分,就能教朽木裂開一處豁口斷層。
又如一隻極善捕鼠的黑狸貓,哪怕是對付一條長蛇,隻需左右開弓靈動出爪,就能抓落片片蛇鱗、剜出蛇肉!
暗影十八騎每一騎從瓦剌西庭軍如長蛇般的隊伍中插入,都能憑一己之力截留下近千瓦剌軍,與之纏鬥半個時辰以上不添傷掛彩、不落下風!
配合著後趕至的中州軍,將退軍長蛇一步步絞殺。
而當瓦剌軍及時醒悟,打算拿命快刀斬亂麻硬吃下暗影十八騎時,一支支箭矢竟是筆直穿行數百步的距離直直貫入瓦剌軍要害!
這是又一個令瓦剌軍尤為頭疼的對手,百裡部族!
百裡部族起於蔥嶺,與中州保持有一定的貿易往來,亦存有些許通婚。
當今中州軍中正有五位精銳射手身上流淌著百裡部族的血液。
戰起時,延帝便依冷杉之計,著重提拔五位射手,以期在西北邊線告急之際,可借百裡部族之力解決部分棘手問題。
在瓦剌軍兵臨陽關數月後,五位射手爭取到了八十名百裡族人的支持,圍繞在西庭軍側麵背麵放冷箭暗箭。
一個百裡部族,一個暗影十八騎,有遠攻,有近衝,這月餘時間裡,偶有相遇,相互間的配合從生疏漸趨默契。
這回則是到了正麵戰場,以聯合攻勢將瓦剌軍打苦打花。
不甘被一口口蠶食的瓦剌軍也組織過次次奮起掙紮,可浪潮還未掀起就被及時碾平撲滅。
瓦剌軍或欺百裡部族隻善射箭近戰孱弱,作為弱側衝殺突破,卻不料一近前就有個銀發刀客立身橫刀一刀一命。
更有兩位扮相不似中州人的男劍客與女刺客,以及帶有半臉麵具的黑衣女子,如獵鷹般迅猛,如遊隼般輕盈,縱身至馬背上旋轉跳躍著收割走他們的性命!
打過大半年交道,瓦剌人已然對此四人身份毫不陌生。
兩位是個體戰力超乎尋常的羽落部殘餘,另兩位則是讓瓦剌中庭顏麵儘失的殺手夫婦。
絕望的瓦剌西庭軍體會了一番中州老話中四麵楚歌之意味。
月餘前,正是這百來號人的加入,牽製走他們太多兵力與注意力,攪亂他們原有布局,讓陽關守軍得以緩過勁來,蓄銳待發。
大勢已去,接下來一個月時間裡,作困獸之鬥的瓦剌軍僅拚死換取三萬中州人的傷亡。
十七萬西庭軍則儘數陣亡於中州境內!
這是開戰以來,中州方所取得的最大勝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