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如鉤。
卻足矣在黑夜罩紗下劃出道光亮視界。
林風正勁。
卻難以吹散溪岸邊的厚重血腥味。
月夜下的溪岸圍殺匆匆落幕。
俞樂雖是個頤指氣使的紈絝,卻是個極有眼力見的紈絝。
就如同他能看出雲小白是為其助陣而來。
在瞧見笑麵彌勒與影佛現身後,俞樂即知他僅有或戰或走兩個選擇。
他和白玉棠與笑、影二人間的戰力水平大抵便相差一個頂尖高手。
然則,笑麵彌勒在南少林一役以一己之力獨鬥屠萬方,受創不小,人儘皆知,更是他親眼所見。
那樣的傷絕非短短幾日能夠恢複如初,身體狀態應有所折扣。
若有雲小白在畔,俞樂當要試試雙劍合璧能否拿下這位能夠正麵迎戰屠萬方的兜率幫幫主。
如果他和雲小白能拿下笑麵彌勒和影佛,那麼他在江湖上的聲名地位必將一步登天!
從此以往,念頭通達之下,他的武學進境未嘗不能與江湖地位匹配。
可惜沒有如果。
雲小白既一走了之,俞樂自然失了那底氣,更不會去自尋死路。
俞樂攜白玉棠暗然離去。
帶走了陸鴻漸的屍身。
不論如何,陸鴻漸當也算是他的徒弟。
能否為徒弟報仇另當彆論,若是連屍身都帶不走,那麼他俞公子的名聲勢必臭不可聞。
他和白玉棠的離去很安靜。
沒有弄出多大聲響。
沒有多眼去看笑麵彌勒、影佛或是散人居等人。
更沒有出聲留什麼狠話。
似是怕多鬨出些不必要的動靜,以致無法從笑麵彌勒手下走脫。
笑麵彌勒也算給麵子。
直到俞樂和白玉棠追上逃走的馬匹遠去時,才揮手讓影佛了斷了那三十名黑衣蒙麵人的性命。
南少林一役之前,散人居是受聽雨閣之邀才南下莆田的。
是故多少知悉些聽雨閣與兜率幫、埠濟島的合作關係。
在共同曆經與屠萬方的血戰後,眾人心底裡對這個邪門魔教的看法也要改觀不少。
此番再逢相救,雖無法徹底打消心下芥蒂與警惕,可相處態度上已友善了許多。
冰憶領著眾人同笑麵彌勒和影佛道謝,更以“前輩”二字相稱。
便是連蒙邡都老老實實,沒有半點兒馬虎。
笑麵彌勒拂了拂袖,表示不必多禮。
走到小蓮身側,為其接續了被踢折的手骨,助其吞服下丹藥。
影佛拾起把長刀在那些黑衣蒙麵人的屍身間走動,隨意翻挑著。
依據當中部分人過於乾淨的雙頰、不突出的喉骨,判斷出一些人來自於提督所掌的東廠。
又根據另些人所使器刃及雙手起繭特點,看出他們天煞十二門的身份。
許是在交手時已推測出這些黑衣蒙麵人的根腳,冰憶等人對於影佛所確認的結果並無多少意外。
倒是冰憶見笑麵彌勒特地點了小蓮的睡穴,不明緣由下,微微皺眉。
笑麵彌勒察覺到了其困惑,解釋道:“這女娃兒身子虛,根骨脆弱,能跟你們走這許多路,多是憑精神氣撐著的。
“今時這手骨一折,身體垮了,要是神思清醒未免徒受折磨,還是讓她繼續睡著,等藥效發揮得差不多,再醒來時也能少些疼痛。
“這地兒今夜多半不會有人來了,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們找個客棧落腳歇息,好好吃些東西進補,否則於這女娃恢複不利。”
“前輩所言極是……”蒙邡心直口快,覺得笑麵彌勒所言有理就出聲附和,隻是想起手頭拮據之事,到底羞於啟齒,變得支支吾吾。
笑麵彌勒道:“有何難處直
言便是。”
蒙邡乾脆道:“隻是我等囊中羞澀,不知前輩可否借予些銀兩,來日定當雙倍奉還。”
影佛笑道:“嘿,原來是缺盤纏,正好我們也要去客棧,那同我們一起便好。”
蒙邡抱拳謝道:“如此也好。”
當即便要打橫抱起小蓮跟著笑麵彌勒二人離去。
素來謹慎的冰憶聽出笑麵彌勒和影佛也是摸著他們行蹤而來,也是要請他們離去,與俞樂似一般無二,不禁心生戒備,止住了蒙邡的行動,試探著問道:“兩位前輩今夜是為我們而來?”
影佛嘿然道:“怎麼著?怕我倆同俞樂一般,要拿你們為質?”
冰憶抱拳歉然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影佛道:“也是,我們算是為你們而來,也不全是為你們而來。”
“是和朝廷張榜設賞有關?”冰憶想了會便道,隨而又皺眉不解,“可兜率幫因不缺錢,也不求名才是,若你們不為此二者而來,莫非……”
冰憶心下已有推測,隻是還得讓對方自行表明來意,否則難以安心。
南宮涵雨順著冰憶的思路突然出聲補充道:“莫非是要來和朝廷對著乾?”
影佛聽言,不由搖頭念起佛號:“阿彌陀佛,慎言慎言。”
笑麵彌勒則明了冰憶言語之意,直截了當道:“你們該也有所耳聞不少幫派在離開閩地後遭到了伏擊,我們特地折回來便是想看看到底是何方勢力於暗中作祟。又聽聞朝廷張榜設賞一事,便覺蹊蹺,懷疑朝廷是否是借此釣魚,聯合個彆幫派伏殺另一些幫派?遂來看看有多少人會如你們今日這般或是被擄走為質,或是悄然身死道消。”
“如此。”冰憶拱手拜謝,“我等也是福分不淺,能遇上兩位前輩實乃萬幸。”
影佛蓋是聽得生煩,擺了擺手,辨了下方向,走前頭去開路。
冰憶等人則再無顧忌,跟著了上去。
為了照顧散人居眾人,笑麵彌勒和影佛走得都不快。
九人帶著一人穿梭在林間。
待得行到相對好走的鄉野小路上。
為免氣氛太過沉悶,也為多了解這些天來閩地以外的江湖消息,冰憶主動和笑麵彌勒攀談起來。
或是因以前處在對立立場而帶有偏見之故,自從與兜率幫共禦強敵,乃至見到這副笑臉麵具下的皮囊之後,冰憶便覺得這笑麵彌勒非但不麵目可憎,反而還有幾分前輩高人的風範,對於他這等末學後進來講,與之交談起來竟無多少壓力且受益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