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垂掛,彎月懸於湖麵,四野靜寂,一股黑沉沉的無形之力,鋪天蓋地般壓下來。
水邊茅草叢中窸窸窣窣的聲音,漸漸由清晰歸於虛無。
白澤和危月燕靠在一起,看向水邊釣魚的小姑娘。
“你去。”
“你去。”
一人一獸互相推諉,最後危月燕氣憤地踢了白澤一腳,“什麼瑞獸,磨磨唧唧的。”
白澤毛長皮厚,根本感覺不到疼,不過還是咧嘴求饒,一副好欺負的窩囊樣。比起去井曉那裡找不自在,將來被穿小鞋,現在被天女危踢兩腳完全是小意思。
危月燕握著小拳頭鼓起勇氣,湊到井曉身側,小聲嘟囔“一定得夜釣嗎?山主自己說的,小孩子熬夜長不高。”
“你們先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井曉漂亮的杏核眼望著遠處波光,手中釣竿紋絲不動。
毛球體貼地熄滅自身亮光,化成毯子一半墊在小姑娘屁股底下,一半披到她的身上。
山高風大、水邊夜寒,毛球要努力給小姑娘溫暖。
危月燕則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山主還願意跟她說話。於是她發揮自來熟的厚臉皮,托著下巴蹭蹭毛球毯上的軟毛,繼續跟井曉搭話。
“那個……釣竿好像不太一樣。”
“嗯,是煉化過的法器。”
井曉聲音輕輕柔柔,聽在危月燕的耳中,好似羽毛撓過腳掌,讓她的心裡癢癢的、軟軟的。
“山主在想爹爹和娘親?”
“沒有,”井曉腦袋沒動,眼神斜瞥著她,“我跟他們又不熟,想來做什麼?”
“啊!”
危月燕瞪大雙眸,與井曉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對上視線,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慌亂地解釋“我見你,到了吊腳樓之後,心情就不是很好。”
井曉無語地繼續看向前方,天上星河與湖中星河相接,美景如斯,想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乾嘛!
“最近星象有異。”
“啊?”
“星象與人間對照,天上群星璀璨,地上英傑輩出。你是星宿星君,應該比我更敏感才對。”
“啊!”
井曉嫌棄道“你是野鴨子嗎?隻會嘎嘎嘎。”
“嘻嘻,我還會嘻嘻。星象運轉自有規律,愛怎麼轉就怎麼轉唄。”
危月燕聽到井曉鄙夷的語氣,還有熟悉的譏諷,立馬恢複大咧咧的本性,小心翼翼什麼的根本不適合她,她還是喜歡大開大合直來直去。
某個恢複活力的小女娃,理所當然地把瓷罐舉到井曉麵前,“這個怎麼用?山主,還沒教我呢。”
“閉嘴,彆把我的魚嚇跑了。”
井曉嗓音清甜又冷淡,麵上十分嫌棄,不過還是回答了對方的問題,“潔麵後,取指甲蓋大小,均勻塗於麵部。早晚各一次。”
危月燕毫無被嫌棄的自覺,把兩隻手掌和一對沾滿泥的腳丫子都伸到井曉麵前。
“按哪個指甲的大小?”
井曉眼角一抽,看著伸到自己麵前的一雙小臟手和黑乎乎的腳掌,語氣更是冷淡“左手尾指。”
“這樣啊,”危月燕打開瓶口,嗅了嗅,“聞起來香香的,是用花粉做的嗎?”
井曉被煩得不行,聲音越發冷峻“獨家秘方,無可奉告。”
“哦。”危月燕安靜片刻,又問,“那我用完了怎麼辦?”
井曉板起肉嘟嘟的小臉,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滾!”
——
白澤恢複本體大小,趴臥在吊腳樓下,一隻獸占了小半個院子。
原本豎起耳朵聽著水邊對話,突然被井曉一聲蘊含敕令的“滾”字,震得頭暈耳鳴。
“分寸啊分寸。危,我說過多少次,與山主說話要注意分寸。那小姑娘任性得很……”白澤氣急敗壞地傳音給危月燕。
“我說什麼了,不就是問問潤膚膏的製法嘛!”
危月燕一陣委屈,先是被守山人的威壓嚇個半死,現在還被白澤埋怨,她已經很用心地維護與井曉的關係了。
誰知道守山人也那麼陰晴不定,喜怒無常。
為什麼要說“也”,當然是還有一個性情古怪,乖戾怪癖的小魔人在山外溜達。
隻看玄光鏡,她就知道,那個魔族更不好相處。
希望白虎真君早點把她的降魔杵帶回來……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危月燕氣哼哼地跳起來,把自己的身體當成炮彈,砸向地麵的白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