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煦然“嘁”了聲,道“肖想本公子的人能從洛陽排到廣州,早就司空見慣了!不過,如奉三娘子這般的倒是少見。”
“是吧?姑奶奶可不是那些個庸脂俗粉能比的,小侯爺真有眼光!”
盛煦然一口惡氣憋在嗓子眼,這女子真是朵奇葩!油腔滑調,牙尖嘴利,錘不扁,壓不爛,可惡至極!
“可惜你我注定無緣,本人家有賢妻,兒女雙全,素來不沾花,一向不惹草,姑奶奶你呐,另尋良人吧!”
奉有儀怔了下,臉上戲謔的笑容慢慢退去,啥?他竟已為人夫?
盛煦然見終於製住了她,笑眯眯的從她身邊走過,進去洗漱更衣了。
奉有儀的心“咣當”墜地,外麵沒碎,裡麵卻裂了幾道紋。他傷了她的心,還一笑而過……
“他當真已有妻兒?”
溫在恒深知奉有儀的脾性,遂勸道“他六年前就成家了,家中一雙兒女是對龍鳳胎,快四歲了。”
“嘁!成家了不起啊?”奉有儀回看了眼室內,你給我等著,到姑奶奶嘴邊的肥肉,吃不了我也得舔上一口!
臨走前,奉有儀從袖中掏出一本小冊子塞給溫在恒,壓著聲道“從我四哥的竹枕裡找到的,趁他這些天不在,拿給你看看。秘笈!好好看,學著點,彆丟咱龍驤軍副指揮使的臉。把你當兄弟,這好東西我才給你的。誰像你?”
說罷,她棱著杏眼兒拍了下溫在恒的胸口,躍上馬背,消失在一片白晃晃的日光裡。
溫在恒揉了揉胸口,不是他病弱,而是這女子手勁兒奇大無比,方才那一下,直拍得他肋骨生疼。他握了握手裡的冊子,展開來一看,破不溜丟,頁角卷著邊,不知被人翻過多少遍了。什麼秘笈?
待他翻看了兩頁,不禁啞然失笑,竟是一冊《秘戲圖》。這奉有儀看不起誰呢?那事還用得著學?她瞎操什麼閒心!
溫在恒把冊子往懷裡一揣,拍了拍,感覺這本好像比他之前看過的要厚些。
十月初十這日,廣府晴空萬裡,風緩氣爽。長街披紅掛彩,喜樂喧天,半城的人都來圍觀這場盛大的婚禮。
舒嬋娟靜地坐在喜轎內,身上的深綠嫁衣,雲錦繁繡,價值千金,便是手執的一把團扇,金絲扇框,象牙扇柄,翡翠墜流蘇,雙麵繡的扇麵更是獨具匠心,能合能展,此扇現今市麵上買不到,工藝更是久到失傳,是一大食貴族的珍藏,贈予她為報救命之恩。
這場婚禮,溫在恒給了她正妻的浩大排場,以示珍重。而這些年勤學苦練的日日夜夜,異域商海的沉沉浮浮,她給自己重塑了一份華貴的自信,讓此刻的她坐在這八抬大轎裡,眼是明的,心是安的。
再無需仰人鼻息而活,再不用躲在男人懷裡淒楚地求憐愛,她無比清楚自己的內心,一如清楚前路的方向。
她已涅槃重生。
入夜,外院的喧囂大盛,來賓多半是軍中武官猛將,縱有曾經的北衙酒聖幫襯著,溫在恒作為新郎官難免被敬了許多酒。中途不知誰吆喝了一聲不過癮,酒杯便換成海碗,於是場麵一度失控,直喝得他頭發昏,腿發軟,看人的眼神兒都迷迷瞪瞪了。及被送入洞房,喝了醒酒湯,整個人還是暈暈乎乎的。
紅燭灼灼燃燒,跳躍的燭光映亮了溫在恒的醉顏。平素裡他都是沉沉鬱鬱,四平八穩,那本就極其周正的五官總是不苟言笑,更顯得人嚴峻剛毅,鮮少露出這般放縱散漫的憨態。舒嬋任由他靠著自己,閉著眼嗬嗬傻笑,嘴裡還絮絮叨叨的前言不搭後語。
“這幫大老粗就是故意的……他們嫉妒我娶了美嬌娘,不想讓我洞房……娘子啊!娘子……我的小娘子,你摸摸我的心,撲通撲通,嗬……哎不妙,大水要衝了龍王廟,我去撒個尿……”
舒嬋抿嘴強忍笑意,推了他一下,“你去呀!”
他身子向一邊歪倒,又好似有根無形的繩子將他拽了回來,依舊緊靠著她,頭在她頸窩裡蹭啊蹭,撒嬌般的唔噥“你怎舍得讓我一個人去……山高路遠,你陪我去!”
前往淨房不過就幾步路而已,怎地就山高路遠了?舒嬋好笑的扳著他的下頜,“你醉得不輕,我問你,我是誰啊?”
溫在恒笑了起來,那一口整齊的牙齒仿佛鍍著一層柔和的珠光,散著美酒的醇香,“你是我的小嬋兒,叫舅舅,叫啊,不叫舅舅叫哥哥……”
舒嬋身體後仰,想離這個醉鬼遠一點,真是新鮮!她頭一回嫌棄他,竟是在洞房花燭夜,在他裝扮最光鮮,意氣最風發,精神最鬆弛的時候。她不會又看錯人了吧?
最後耐不住醉鬼的癡纏,她隻得攙著他去了淨房,看他開閘放水。謔!她一驚,立時扭過頭去,俏生生的臉上浮起兩朵紅暈。
醉鬼又笑了起來,吻了吻她的發頂。
難怪都說**一刻值千金,溫在恒活這麼大,從未覺得暗夜竟如此**,如此美。
他好似一名天賦卓絕的畫匠,醉酒而作,筆觸時而大氣輝揚,時而細膩溫存,那柔韌的宣紙上潤滿了墨彩,流雲下遠山起伏連綿,輕霧裡江水煙波渺渺,孤舟獨釣,燕雙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