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打芭蕉,葉兒稀疏了不少。
臨近年關,府裡上上下下一派忙碌景象。溫在恒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獨屬於年味的溫馨。成親這倆仨月以來,他過上了夢寐以求的神仙日子。每日吃得好,穿得好,睡得自然也是極好的,閒適逍遙,悠哉樂哉!男人麼,拋卻功名利祿,胸無大誌的隻圍著娘子孩子轉,不失為一種福氣。
若杉眼瞅著將軍一日日白胖起來,真的打心底裡不羨鴛鴦不羨仙,隻羨將軍有了娘子的每一天。將軍知他這些年跟著他打光棍打得辛苦,四處托人給他介紹女郎。若杉每日不是在相親,就是在去相親的路上。可女郎相了不下十數個,愣是沒一個合他眼緣的,連冷巍都忍不住吐槽他比將軍還挑。
“蘿卜白菜各有所愛,沒看上就是沒看上。你還說我,就知雨那樣的,借我十個膽兒我都不敢喜歡,你不也喜歡人家喜歡得不惜掉輩分兒!”若杉反唇相譏。
“你個瓜蛋懂啥?”冷巍老臉一熱,心想我才沒掉輩分兒呢!將軍娘子是我正兒八經的表妹,知雨也就比蔻蔻小了一歲而已!
二人一邊騎馬慢行一邊鬥嘴,天上飛過一行來南方過冬的大雁。
雁去無留意,銀月滿西樓。
溫在恒手裡握著一卷書,眼睛卻不在書上,而是靜靜地望著對麵的人,看她手托著臉,頭一點點的打瞌睡,嘴角不禁彎了起來。
這才用過晚膳沒多久,她竟困乏了?前不久是哪個非挑燈夜查賬,催幾次才肯就寢?是哪個天蒙蒙亮就起床外出跑了碼頭跑街市,忙得披星戴月?害得睡懶覺的他被若杉取笑,說他還不如娘子精力充沛,感覺像是娘子睡了他……
回想一下,前兩日已有跡象,瞧著人有點蔫兒,胃口也小了些,溫在恒收回思緒,到對麵將人攔腰抱起,往床鋪走去。懷裡的人倏地醒過來,睜著惺忪的睡眼望著他。
“困了就早些安置,你覺睡得太少了。”溫在恒抱著她,感覺還是那樣輕,和十六歲時一樣,輕得讓人心疼。
舒嬋反應了須臾,笑道“最近不知怎麼了,總覺得困。”
“那明日就睡到日上三竿再起來,不準比我起得早,免得若杉又笑話我。”
“若杉笑話你什麼?”
溫在恒將她放在床鋪裡,趴在她耳邊悄悄說了。
舒嬋噗嗤笑了,本就白裡透紅的臉更加紅潤了,“他一根光杆子,怎麼什麼都懂?”
“從軍久了,整日混在男人堆裡,什麼渾話都學會了。”
舒嬋歎了口氣,不無感慨道“當年的若杉,是多麼清秀、多麼矜持的一個少年啊!”
溫在恒在她身旁側躺下,一手支頭一手握著她的柔夷,款款的凝視著近在咫尺的秀色,“那當年的我呢?”
“你啊……”舒嬋轉動眼珠想了想,“是一座生人勿近的冰山。”
雖然娘子說的是事實,但溫在恒不太滿意這個回答,緊了緊手,又問“那現在呢?”
舒嬋扭過臉來,同他那灼熱的視線對上,粉麵含笑道“一座外冷內熱的火山。”
火山蠢蠢欲動,似要爆發,被娘子趕下床去洗漱。淨房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舒嬋平臥在柔軟的床鋪上,身體倦怠得很。她也注意到了自己的異常,遂試著給自己把脈。
溫在恒洗漱好,換上寬鬆的寢衣,撩起紗帳,見娘子正皺著眉頭給自己把脈,神情有些凝重,都沒注意到他。
“怎麼了嬋兒?身體可有不適?”
舒嬋緩緩抬眼看著溫在恒,她眸中的驚惶之色著實嚇了溫在恒一跳,俯身靠近她,連著聲音都低沉了下去,“怎麼了?不怕,說。”
“滑脈……怎麼是滑脈?”舒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醫術了,“我……有了?”
溫在恒心跳倏地漏了一拍,緊盯著她半晌,自家娘子的醫術他比誰都信得過,可這一刻他竟也有了同娘子一樣的疑問,怎麼會是滑脈?
他們不是才成親沒多久麼?況且嬋兒自己都說她曾被灌藥,讓本就體弱宮寒、葵水不調之症更加嚴重,怕難以再孕了。
“我摸摸看。”溫在恒將發顫的手指輕輕落在舒嬋的腕上,隻覺脈象往來流利,應指圓滑,如珠走盤。他又摸了摸自己的,不一樣,大不一樣!
“你彆動,彆動彆動!”溫在恒腦袋裡一片空白,不敢碰舒嬋,原地轉了兩圈,似陣風般衝了出去,“彩墨!彩墨!”
一刻鐘後,彩墨抬手,先是欣喜的看了舒嬋一眼,轉眼看向溫在恒點了點頭,繼而對翹首以望的其他人道“咱們娘子有身孕了!”
室內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好一陣歡呼,聲浪衝出屋頂,將這人間的熱鬨和驚喜帶至九天上。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隻知俗世人家今宵闔夢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