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性是有記憶的。
正如它同樣擁有意誌。
阿莫爾作為主宰愛之神性一整個紀元的神隻,祂的意誌就是神性的意誌,自上而下影響著整條道路的偏向。
哪怕阿莫爾隕落,祂對神性道途的影響依舊存在著,這並非祂故意遺留下來的手尾,而是神性的一種……
慣性。
當洛爾要重新厘定神性之理時,不可避免也會受到一定的影響,或是看到某些很久以前的畫麵,或是陷入某種奇異的狀態。
少年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自己的狀態並不正常,但依然本能地遵循愛之神性的指引。
少年的身影宛若易碎的琉璃,帶著讓人看不清晰的夢幻感,像是在沙漠中飄蕩,很快就循著阿莫爾當年走過的路線,抵達了沙漠的深處。
饒是洛爾,也不禁為眼前這一幕發出驚歎。
茫茫荒漠之中少有綠色,縱使有零星的胡楊,沙柳,也大多樹葉枯黃,裹著厚厚的塵土,這些植物在風沙的侵襲下苦苦支撐,再也擠不出一丁點青翠之色。
但眼前這一幕,仿佛是奇跡真的降臨在了沙漠中,這千萬裡黃沙所有的死寂和粗硬,仿佛都是在作鋪墊,任何來到此地的旅人,都會疑心自己瞧見了蜃樓幻景。
它就仿佛把這片土地千萬年來一切的翠綠彙聚到一處,讓人仿佛來到了天堂。
阿維薩斯。
傳說中的活綠洲,被神庇護的土地。
自高處向下看,這片綠洲呈現一輪新月的形狀,就仿佛是……
月亮落在了沙漠中。
而那座城就在那裡,沐浴在陽光中,閃爍著優美的金光。
牆壁與廟宇均由光潔紋理鮮明的大理石建成,寬敞的街道兩側種滿了整齊蔥翠的綠植,五光十色的花園裡有著連通泉眼的噴泉,清澈甘甜的地下水像取之不竭一般在壯觀明亮的雕像前噴灑而出。
這隻可能是神明的庇護之地,明明城中空無一人,卻有著天籟般的歌聲在此晝夜不歇地唱響,琉璃杯盞觥籌交錯之聲自城中響起,仿佛有凡人無法想象的極奢歡宴在此無休止的舉辦。
沙漠之中最神秘的綠洲中的城池,它遠遠籠罩在一團迷蒙的霧靄之中,人們在民俗,在歌謠,在傳說中歌頌它的美好,而它就真的如此美好。
仿佛真的是那一切欲望和幻想的應許之地。
月落城。
柔和的微風自城池的深處吹拂,帶來模糊而沙啞的呢喃,洛爾朝前邁出一步,下一秒,便已經來到緊閉的城門之前。
“陛下,您回來了。”
那聲音有著仿佛在疲憊和孤獨中沉積了千萬年,總算得見曙光的激動和喜悅,但同時也帶著暮靄沉沉的死氣。
“宴席已經備好,老奴這就分發請帖,為您接風洗塵。”
洛爾並不言語,而城門緩緩敞開,門後仿佛有無窮的光華透射出來,金碧輝煌,歡歌飲宴。
隻是有某個瞬間,少年的眼眸中卻看到了另一幅景象,黃沙漫天,隻餘坍塌傾頹的失落城池和被沙塵掩埋的古老遺物。
洛爾神色靜謐地走進輝煌的城池,同時又像是穿過一片彌漫著悲涼氣息的廢墟,他駐足在潺潺的雕像噴泉之前,可下一刻又會將這些廢墟遺骸拋之腦後。
當第二天太陽升起,他就會忘卻這些事物,隻記得自己好像依稀見過它們的模樣,看過它們輝煌的過往,還有斷裂坍塌的未來。
唯一能夠確認的便是,在這座城池中藏著某種東西,某種阿莫爾想要告訴自己的事物,它吸引著自己來到這裡。
……
“這裡真的安全嗎……我的意思是,它不會突然坍塌下來?”
細碎的沙子自頭頂灑落,剛好落入西樓蘭口中,她呸呸呸了幾聲,眼神中仍然難掩驚恐。
商隊已經走入了地下,沿著巨大沙蟲鑽出的通道一路向下,不知道過了多久,從上方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了轟隆隆的雷鳴。
厚實的沙層正在顫動,即使隔著如此遠,都仿佛能嗅到大自然澎湃而純粹的力量。
風暴來了。
如果她們依然留在地表,隻怕在劫難逃,當然現在也算不上安全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