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和母親在那座城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海瑟妮從丹妮的懷中抬起頭,急切地詢問道,一旁的燕翎也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這一代沙王在即位之初曾被冠以賢良溫善之名,在戈蘭沙漠廣受愛戴,但就是這樣的帝王,卻一夜之間心性大變。
她先是奴隸大批沙民為其修築龐大的古怪陵寢,並重啟了已經被廢止的活祭,隨後大肆屠殺反對其行為的臣子,加上哀悼慶典和大公主離奇失蹤等一係列事情發生,沙漠的子民們才終於對王室徹底絕望。
昔日的沙漠帝國從此分崩離析。
而關於沙王突然陷入瘋癲的原因,戈蘭沙漠至少有數十個不同的說法在傳播。
其中流傳最廣的版本是,沙王陛下不滿足於僅僅作為凡間的帝王,而是想要更進一步,成為沙漠之神。
“起先,我們以為自己來到了天國,後來才知道,那隻是偽裝成天國的地獄。”
丹妮苦笑一聲,緩緩說道。“黃金鋪就的地板,琉璃做成的瓦片,我能夠想到的一切詞彙都難以形容那座城池的奢華。”
“自城門往內,一共有七重圈層,最外層,你會看到堆積如山的金沙,無數奇珍異寶就像隨處可見的垃圾一樣平鋪在金子上麵,越是往裡,就越是稀世罕有。”
“哪怕是貴為沙漠之王的母親,也不禁讚歎那些珠寶的珍奇和貴重,我們甚至瞧見了千年前亞斯蘭帝國宮廷內王室至寶,不誇張的說,那些寶物中的任何一件,隻要出現在世麵上,甚至可以引發一場戰爭。”
丹妮目光幽幽,仿佛又回到了那座詭異的城池中,年幼的自己麵對著滿目金碧輝煌,茫然而不知所措。
“貪欲。”
奈莉爾簡短地評價道。
丹妮認同道“後來我才想明白,那是針對世人貪欲設下的陷阱……那座城,就是由無數陷阱堆積而成的一個更大的陷阱。”
“很多同行者克製不住心中的欲望而拿走了裡麵的珠寶,在最開始,不會有任何事情發生。”
“但財富是有重量的,拿得越多,你的靈魂會變得越重,耀眼的珠光會蒙蔽人的心智,當你拿了一件,就會想拿第二件,拿到了貴重的寶物,又會想要拿更貴重的寶物,然後越來越重,越走越慢……”
“在往後的每一座金山腳下,都佇立著表情狂喜的純金雕像,那些都曾是來到此地的旅客,卻都變成了活生生的雕像。”
財富,以及財富的守財奴。
“母親身為沙王,而我則是王室長女,世俗的財富並不能讓我們動心,隨後我們來到了第二層,一座狹長的深紅色的葡萄酒湖。
丹妮接著說道,“湖岸邊是倒吊著無數美食的繁茂樹林,那些樹本身也是被精心烹飪的肉類,騰騰的香氣和熱氣撲麵而來,足以喚醒身體裡每一寸細胞。”
“人們可以在肉林中儘食,隨意趴在湖邊痛飲甘甜的酒液,但就和上一層一樣,欲望是無止境的,她們永遠無法感到滿足。”
“吃下了一份佳肴就會想要第二份,吃下了世間美味就會想要吃更美味,哪怕身體腫脹肥胖得隻能在地上痛苦哀嚎,也要用最後的力氣再吃一口。”
“最後成為一頭頭臃腫的肉豬,掉進了那座深紅色的湖中……我親眼看過一個女人沉了下去,她是沙民,飽受渴水的痛苦,麵對滑膩甘甜的酒水根本無法控製自己。”
“於是她掉進了那湖裡,明明因為窒息而無比痛苦,卻還在大口大口喝著葡萄酒,像是要把整座湖都吞噬殆儘。”
“在她沉下去之後,岸邊又生長出新的肉樹,有那麼一瞬間,我好像從那烤肉的紋理上看到一張扭曲的臉。”
貪食者與被食者。
丹妮說罷,幾人都沉默不語,燕翎隻覺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那種地方,絕不可能是神明的居所,隻可能是魔鬼的玩笑。
千百年來,沙民苦苦追尋的阿維薩斯,竟然是一個魔鬼布下的陷阱。
“後麵應該也是和欲望相關的陷阱吧?”奈莉爾神色平靜地問道。
“財富,美食,接下來就是美人。”
丹妮點點頭,有些追憶地說道“豪傑難過美人關,第三層就在葡萄酒湖的對岸,河岸邊鋪滿了柔軟的天鵝絨。”
“做夢也沒法夢見的俊美舞者身披薄紗或者乾脆赤裸著舞蹈,他們的舞姿妙曼到你完全移不開眼睛,靡靡的輕吟樂聲更是讓人血脈噴張。”
“如果你長久地觀賞,便會在不知不覺被他們魅惑,加入那場在天鵝絨上演出的放蕩戲碼,完全釋放自己內心的野獸……這是肉欲的盛宴,無比凶險,隻有意誌最為堅定的人才能抵擋誘惑,通過這一道關卡。”
“那姐姐是如何戰勝內心的欲望?”
海瑟妮頗為仰慕地問道,自家姐姐雖然平時不太著調,但關鍵時刻絕對是靠得住。
就算是如此凶險的關卡,也無法阻攔她的腳步。
“我啊?我直接就被欲望給戰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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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妮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見奈莉爾幾人有些垮掉的臉色,她連忙解釋道。
“喂喂,當時我還很年輕,還是血氣方剛的小姑娘,怎麼經得起那種考驗?!你們是不知道,那裡的男人一個比一個漂亮,有的還長了貓耳朵和狐狸尾巴,我當時滿腦子都想加入他們,你是不知道那毛茸茸的大尾巴有多哇塞!”
眼見自家妹妹臉上的表情愈發陰沉凶惡,丹妮連忙咳嗽幾聲掩飾尷尬,隨即將話題撇開。
“咳咳,好在母親見多識廣,沒有被那些妖豔賤貨迷住,她帶著我通過了第三層。”
“第四層是一座靜謐的花園,迷宮般的小路上長滿了美輪美奐的花卉,又有叢生的荊棘將花朵們圍住,自踏入花園,我和母親便一直聽見微弱的低語聲,我們找了好一會,才發現是那些花在說話。”
“花在說話?”
“沒錯,就著溫柔的花香,花兒在低語著過往取得的輝煌和榮光,那是母親第一次駐足在一朵花前,像是想要聽清楚它的讚美。”
“我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彎下腰,離那朵花越來越近,就連雙腿被荊棘纏上都渾然不覺。”
丹妮說著,哪怕此刻回憶,語氣依舊帶著後怕的意味。
“這一層的陷阱,是人內心的驕傲和自滿,那些虛榮的言語將旅客形容成她內心最想要成為的模樣,如果無法時刻保持清醒和謙卑,那些荊棘就會趁機鑽進你的血肉,讓你成為花園的肥料。”
“母親貴為沙王,已經取得了不世的成就,但正因如此,她才露出了破綻,好在我沒什麼成就。”
丹妮聳了聳肩“當時我屁都不是,那些華而不實的讚美在我聽來像在嘲諷一樣,我成功叫醒了母親,走向了下一個關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