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華貴妃在她麵前,在她眼裡就該聽她好好說話。
情誼值幾分懷念?
安嬪含著一縷閒適的笑意,好整以暇瞧著那些點心,她慵懶啟唇:“有勞貴妃娘娘招待,隻是妹妹宮中每日聖上送來的好東西不少,現下也吃不下,若是娘娘喜歡吃點心,妹妹回頭讓人送些來。”
華貴妃溫言道:“倒是本宮忘了,安嬪妹妹是不缺這些的。”
“不知今日安嬪妹妹來本宮這兒,是有什麼事?”
安嬪有些憂愁模樣:“便是無事,近來聖上老是來永芳殿,嬪妾勸聖上雨露均沾,可聖上就是沒聽進去,整日黏著嬪妾。”
雖是憂愁,卻話裡行間都帶了炫耀之意。
眼下廷尉府幾乎管控半個汴京,聖上言忠臣得用,朝堂之幸,安大人這些年來可不春風得意。
華貴妃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嘲諷。
這宮中誰不知道安嬪得寵完全是因為她父親,是因為廷尉府,更是因為朝堂不得不依靠廷尉府和暗刑司。兩方牽製,才隱隱有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紀鴻羽當初逼死忠臣,如今皇朝成了篩子,那也是他應得的。她認識的紀鴻羽早就不是最初的紀鴻羽了,權利熏心,再不辨黑白。
安嬪籲了口氣,歎息道:“聖上對嬪妾這般,實在讓嬪妾覺得愧對宮中的姐妹,若是什麼好東西都送到嬪妾宮中,那旁人還能得了個什麼?太後娘娘為這事兒也找過聖上,可聖上還是我行我素,貴妃娘娘若是得了空,且得好好勸勸聖上。”
聞言華貴妃在她沒注意的地方翻了個白眼,愧對宮中眾人怎麼隻知道說不知道讓,但明麵上話貴妃還是笑著:“雖是後宮聖上得雨露均沾,但聖上若是喜歡一個人,旁人也是沒資格指摘的,安嬪妹妹得了聖上的眼,卻是好福氣。”
倒不是華貴妃不想跟她掰扯,實在是沒必要,那麼個狗男人誰愛搶誰搶。
安嬪炫耀了好一會兒,含了一縷快意的笑意,很快又泯在了嘴角。她今日來自然還是有正事的。
雖聖上給了她榮寵,但她唯一的三皇子卻是個不爭氣的,於算學一事實在無頭腦,跟二皇子兩人輪流被司業罰,一年到頭,手總是要腫好幾次。
可如今挨罰的就隻有她的三皇子。
二皇子前幾日在課業上還受到了司業的表揚,著實讓她氣不過。
安嬪東拉西扯了幾句,眉心一動對華貴妃笑著開口:“嬪妾近來聽說二皇子的課業很是得了司業的讚賞?”
華貴妃頓了頓。
“姐姐也莫要與嬪妾遮著掩著,不過好奇罷了。”安嬪笑盈盈看向她的眸子:“未必姐姐替二皇子請了什麼了不得的師父?”
這一番話,頗有些針鋒相對的意味,更帶著咄咄逼人的語氣。
屋子裡的檀香嫋嫋升起,透著安心凝神的淡雅香氣,桌案上梅枝纏問紋的白瓷瓶裡插著幾支新開的初荷,那粉中透白的色澤總也緩和了幾分氣氛。
華貴妃伸手撥弄那幾支初荷,笑意淡如一縷清煙:“安嬪妹妹消息倒是靈通,隻不過那師父是寧兒自己請來的,並非是本宮出力。”
“二皇子請來的?”
“自是非假,寧兒前些時日在宮中也不知怎麼發現了安樂殿的女使算學很是了得,這才不依不饒請到本宮宮中,這宮婢身份卑賤,安嬪妹妹想來是不感興趣。”華貴妃笑著回答。
“宮婢?”安嬪理了理鬢發,眸子神色深了幾分,偏生笑道:“姐姐可是在蒙騙嬪妾,您怎可能讓宮婢教授皇子算學?”
華貴妃含笑:“本宮不曾蒙騙,那婢子算學確實了得,寧兒不過學上這麼些時日便也未讓司業耳提麵命了,也讓本宮鬆了一口氣。”
“不過這宮婢教授皇子,到底傳出去不好聽,這樣的事情不方便大肆宣傳。”
聞言安嬪又仔細觀察了一下華貴妃的神色,眼瞧著不像是在誆騙她,宮中有些風言風語她也是聽見一些的。
兩人又繼續聊了幾句,扯上了‘算學’一事,安嬪也放在了心上,便跟著對華貴妃說了一些好話,這才走了。
阿秋倒了新茶進來,道:“娘娘,為何要將薑女使的事情告訴安嬪娘娘?”
華貴妃輕笑一聲:“本宮就是不說,她自己也會打聽到的,與其讓她自己打聽到,不如她欠下本宮一個人情。”
“再者,寧兒比三皇子先學那麼些時日,三皇子是怎麼也趕不上的,本宮又何須擔心。”
阿秋含笑道:“還是娘娘高見,隻是安嬪對娘娘的態度可著實說不上尊敬,若非是因為安大人,隻怕將宮中人都得罪透了。”
華貴妃輕笑一聲:“在宮中傾軋的人,什麼場麵沒見過,今兒得了寵也算不準明兒是不是好日子,口蜜腹劍,笑裡藏刀的人多的是,本宮如今也不奢望什麼勞子寵愛,寧兒成材才是最要緊的。”
阿秋連忙附和:“娘娘所言極是,是奴婢愚鈍了。”
瞧著宮中四方的天兒,華貴妃還是想到了薑月,這樣一個聰慧的女子,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總而言之,與她交好就等於跟安樂殿交好,武安質子不會止步於此。
紀宴霄由無權無勢質子爬到吏部司封司書令史再到吏部主事,中間不過兩個月,這樣的速度,若是有心人注意隻怕都會驚心。
阿秋可是瞧見了。
那日寧兒耍渾,紀宴霄將人就藏在自己身後。
一個勢力薄弱的人若非是對一個人上了心,又怎麼會冒著得罪皇子的風險將人護著。
說來說去,總歸是寧兒不對。
阿秋睨著她的神色,又才陪著笑開口:“娘娘,二殿下就要下學了,今日可是讓二殿下出宮去看蛐蛐”
“讓他在本宮的園子裡抓,不抓到不許走。”
阿秋頓時不敢接話。
華貴妃目光再次落在朱紅色的宮闕牆壁之間,隻剩下肅穆壓抑:“寧兒有薑姑娘這麼個師父,是好事。”
她在宮裡待了這麼些年,眼界愈發狹隘,心胸也更加淺薄,整日裡想的是怎麼往上爬,不擇手段,耗費心機。站在鏡子前,有時候她會恍惚鏡子裡的人是誰。
當年汴京風雨飄搖,先帝昏庸,這天下幾乎是紀鴻羽與薑彬安共同收複。後更是封薑彬安為長安侯,可紀鴻羽用不著的時候幾乎找儘了罪名對其卸磨殺驢,可惜是信錯了人。
也不知她將來會有什麼樣的下場,總除了寧兒再沒了念想。
“娘娘,二殿下下學了。”阿秋添了香,適才小聲提醒道。
華貴妃把玩著衣襟上垂下的翡翠碧玉珠子,垂了眼:“讓他去園子裡。”(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