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是本皇子?”紀燁煜頓了頓:“可監管修築堤壩並非小事。”
紀晏霄笑的時候又是那副溫柔到能蒙騙所有人的神情。
“殿下是皇親貴胄,攬了這差事,聖上吩咐下來自有
秋日院中螢火閃爍,夜風增添了不少涼意。
白衣烏發青年上了馬車自大皇子府上離開。
安樂殿內。
隻見隔岸的螢火蟲發出的光芒,忽明忽暗,如同萬點繁星交織在梧桐和蓼草之間。
廊簷下燈籠被風吹得微微晃動,滿初又用香重新熏了屋中,掛起珠簾,整間屋子簡樸中透露著雅致。
少女脊背筆直,靜靜坐於桌案前也不知道在謄抄些什麼,瞧上去清冷孤瘦。
庭蕪磨磨蹭蹭往前伸了伸腦袋。
佛經?
薑姑娘竟然在抄寫佛經?
佛經不是那些老媽子喜歡謄抄的嗎?怎麼她年紀輕輕也有這等老氣橫秋的愛好。
庭蕪想了想,提起另一話題:“薑姑娘,近日大皇子問殿下修築河堤之事,你對大皇子怎麼看?”
“那麼庭公子有何看法?”
她自然知道庭蕪想要表達的意思,一邊不緊不慢謄抄佛經一邊平靜道:“如今紀氏皇朝表麵海晏河清,萬事太平。唯汴京、永寧、幽州、曲州因江河眾多,每年身處江河兩岸的百姓皆受水患之憂,是以紀鴻羽在朝堂之上提出修築河堤之事。”
“你既然問我,想來心裡是有了看法,修築河堤需要經過的人手眾多,戶部工部及皇子大臣都盯著此事,想要攬下差事的人更是一眼能望到頭,需要投入的人力和財力十分浩大,並非易事。”
她清冷的身影幾乎融入燈燭間,語氣縹緲。
“還是庭公子認為,殿下可以拿下差事?”
庭蕪頓住。
不過他想著殿下都與薑姑娘議事,那薑姑娘可不就等同於殿下的謀士了,那跟他就是明擺擺的同僚,大事自然可以商量。
不過聽薑姑娘的意思,是不讚成殿下去招攬了修築四城河堤之事,可若是能做成此事,殿下在朝堂上豈非能更進一步?
他越想眉頭皺得越緊。
他又看向薑藏月,問出問題。
“修築河堤一事的確不易,工部人手雖眾多,但基本都負責著汴京城中之事,若都調去修築河堤,汴京各處便會忙不過來,反而成一團亂勢。”
“但若是殿下能解決此事,並且將修築河堤之事完成,吏部升職隻在朝夕!”
莫非薑姑娘是誰派來的人,故意要為難殿下,不讓殿下往上走?
不然她為何殺人不眨眼?
薑藏月眉眼清明輕笑一聲:“庭公子在想我是誰的人?”
庭蕪猛一抬頭,這她也能知道?
“薑姑娘若真是一心為了殿下,為何不讚成殿下接下修築河堤之事?若當真無二心,又為何瞞著殿下自身殺戮如此之重,薑姑娘我們不是朋友嗎?”
這樣駭人的身手,至少他未曾接觸過,換句話說,隻要她想殺殿下,不過一念之間。
薑藏月終於停下謄寫佛經的毛筆,目光在他麵容掃了一眼,神情更淡了。
“庭小公子說笑了,我與你並不相熟,亦無心管你之言,今日不過是與殿下合作才會在此。”
“便是來日我命喪黃泉,與庭小公子亦不會扯上分毫。”
庭蕪一聽就更氣了,聽聽這話。
他們都相處好幾個月了,不說是多要好之人,至少也該是朋友。
薑藏月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似眸有浮溪,總不見晴。
“我記得曾經和庭小公子說過,命是很值錢的,可要好好珍惜,庭小公子可能不知道,在皇城之外若我出手,得價千金,所以不要給我這個機會。”
庭蕪背後寒毛聳立。
他現在旁敲側擊的打聽,不就是怕殿下有危險嗎?可他要當真是將薑姑娘惹毛了,指不定他方才喝下去的茶就成了自己的斷頭酒。
他下意識看向眼前人。
少女就立於燈燭前,燭影搖晃,夜風簌簌,牆壁上的山水畫也輕敲了幾下,她淺青色的裙擺如青蝶展翅,眉眼孤冷,卻似讓人透過皮相看見淤青滿盈的骨相。
他還是不甘心想要問上一句。
“薑姑娘可否告訴我為何不讚成殿下接下修築河堤之事?”
她不是跟殿下合作嗎?
虧他曾經三番兩次對著殿下說,薑姑娘柔弱無骨,薑姑娘弱小無助。
但現在他得換上幾個詞。
例如殺人不眨眼,又例如城府頗深,步步算計。
他縱使為自己的小命擔憂,也要為殿下問清楚一句。
庭蕪眼神堅定了許多,終於再次開口。
“薑姑娘可會傷害殿下?若將來殿下礙著薑姑娘要做的事情,薑姑娘又會做出什麼選擇?”
旁的他不再多問,隻想問上這麼一句,殿下身上的擔子太重了,不容有失。
薑藏月清冷的聲音傳來:“我的答案庭小公子應是不想聽到的。”
庭蕪猛抬眼。
薑藏月纖細指尖將燈芯挑得更亮了一些。
“高飛之鳥,死於美食,深潭之魚,亡於芳餌。”
“什麼?”
“庭小公子請回吧。”
庭蕪還欲說話:“我的問題”
薑藏月打開菱花窗:“水曲流長,路曲通天,人曲順達。”
“若是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或許你才是那個拖了紀晏霄後腿之人。”
庭蕪攥緊掌心。
少女身著青衣,卓然而立,又生了一張乾淨清冷的容顏,燈影下瞧著溫柔又無害,長睫濃垂,唇角還掛著淺薄的笑意,偏又給人危險之感。
初秋季節,須臾細雨連綿不斷,打濕了千家簾幕。
就在氣氛凝結之時,有輕笑聲伴隨腳步拾階而來。
“我竟不知你與薑姑娘已相熟到如此地步。”
薑藏月目光落至門檻處。
青年款款而行的腳步,顯得沉穩而舒緩,那張本就絕豔的容顏更是帶了一種易碎的憐惜美感,更甚暗香漣漪。
他笑容溫和,白衣不沾塵埃,任誰看了都容易心生好感。
“殿下。”庭蕪突然覺得後腦勺更涼了。
紀晏霄莞爾一笑,那雙鳳眼落在薑藏月麵上:“薑姑娘,可是有何要事要與他相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