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匆說了一些話就踏出了暗刑司的門,那暗無天日的牢獄被甩在身後。
沒了外人在,紀玉儀身側新的貼身宮婢低聲道:“公主,這等子醃臢地方往後可萬彆來了,若是娘娘知道了又要氣惱。”
暗刑司外停了雨,天光呈暖,是難得的好天氣,連風都是柔和的。
紀燁堯要說什麼,她心裡大概是想到了。紀玉儀知道,這一次去暗刑司隻怕會牽扯出更大的事情。
慧妃薨了,聽聞當初父皇病了好幾日,承清宮的太醫往來不絕。如今被牽連的可不止是紀燁堯一人。
她這次是偷偷去的,就是要讓安嬪和越貴嬪針鋒相對。
一旦紀燁堯口中的事情呈稟到父皇麵前,不僅安嬪會出事,越貴嬪傳出流言惹怒了安大人同樣會出事。
紀燁堯入了廷尉府,對於母妃和錦繡宮來說是皆大歡喜的好事。
紀玉儀咬著唇忽然想到那日與薑月的見麵。
“五公主,漁翁得利坐享其成不好麼?”
紀玉儀下定了決心。
她本就不喜歡三哥,如今看來三哥也並非皇室血脈,這等事揭發出來也不是壞處,至少能讓父皇早些看清,也算是做了一件孝順之事。
便不告訴母妃了。
母妃定是不允。
“公主?”婢子小心翼翼看向她。
“記住了,出了這道門,今日不允與任何人說本公主去過暗刑司。”紀玉儀恢複平靜,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般離去。
汴京一日日金桂滿長街,隨著沁人香氣而來的還有從皇城發酵的流言蜚語。
綠葉層枝與桂同,花開蒂軟怯迎風。
三皇子依舊被關在暗刑司,不過另外一個消息卻傳遍了汴京,長臨皇朝三皇子並非皇室血脈,乃是安嬪和相國寺住持之子。流言查不到源頭,私底下議論的人卻言之鑿鑿,更有人說此話是三皇子親口說出。
“三皇子當真不是皇室血脈?”汴京各個角落都在議論這件事,不過到底不敢高聲喧嘩,畢竟這種皇室秘辛,說不準宮裡的貴人想要遮掩都來不及。
“你可小聲些吧。”又有人拉扯了一下那人的衣袖道:“這汴京的消息真真假假,誰知道呢?咱們在汴京做生意,可要管住嘴才是,謹慎行事。”
三皇子是不是皇室血脈跟他們這些平人百姓有什麼關係,不過當個樂子談論幾日。
這樣的言談在百姓間當個樂子,落在當今聖上身上可不就成了一頂帽子,眼下廷尉府安大人就在承清宮內。
宮闕大殿上,沉香厚重,煙霧嫋嫋。
須彌座後高牆掛著一副裝裱得十分大氣磅礴的畫,上麵寫著四個瘦金楷書大字:正大光明。
左右兩側四根朱紅大柱矗立,中間金絲楠木桌案上擺著不少奏折文書。
帝王批閱奏折的落筆聲透過桌案,在寂靜的殿內幽幽回響。
一邊兒的內宦高顯退至一旁伺候著。
“老臣見過聖上。”安永豐三拜行禮,一身紫色掛金魚袋朝服板板正正穿在他身上,墨色玉冠束起滿頭白發,倒顯的正氣淩然。
這一次紀鴻羽沒有讓他起來。
“老臣自知有罪。”安永豐道:“眼下汴京流言傳得沸沸揚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混淆不堪,今日老臣也當是對聖上有個交代。老臣讓人去查了,消息莫約是從和喜宮傳出的。”
紀鴻羽依舊在批閱奏折,不過再次抽取奏折時卻未翻閱,很明顯在等他接下來的話。
“聖上這些年對老臣這般器重,老臣也是真心實意為聖上做事。”安永豐不疾不徐開始說一些話:“上半年各個州縣出現蝗災,下半年江河決堤又引發水患,如今又是三皇子身世之事,聖上為家國大事焦頭爛額本不該為此事煩心,可此事不得不解決,相國寺那邊消息於昨日也送到,相國寺住持歲安有辱皇家,老臣已經將人處決了。”
說完一段話,安永豐並未接著說,他知道聖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邊聽著這等驚天秘密的高顯無論心裡是怎麼想的,表情卻是沒絲毫變化。
如今廷尉府把控著長臨的半壁江山,紀鴻羽也輕易動他不得,待頓了頓,這才又接著說道:“三皇子並非皇室血脈,安嬪娘娘當年也不過是為人蒙蔽,既然是混淆皇室血脈,那麼三皇子留不得,聖上早些判決才是。”
這話一出,整個殿中的空氣似乎都跟著凝固了。
金絲楠木桌案前,紀鴻羽目光落在了安永豐身上。
“聖上,皇室血脈不容有錯,老臣寧肯舍棄血親也要秉公辦事!”安永豐蒼老的聲音大了不止一分。
紀鴻羽隨手將折子扔在金絲楠木桌案上,聲音已然透著肅冷:“安大人倒是會辦事。”
“聖上,老臣一片忠心青天可見!”安永豐還是這句話:“眼下百姓遭受水患,宮中又傳出這樣的事情,隻怕再不處理會動搖民心,民心乃國之根本啊聖上!”
話落,殿中陷入死一般寂靜,終於,明堂高座上傳出了紀鴻羽的聲音:“安大人說的這般言之鑿鑿,可是有確切的證據?”
安永豐道:“回聖上,三皇子親口承認,老臣又怎敢妄言。”
紀鴻羽又問:“三皇子親口承認安大人便定了罪,說到底三皇子一案也是皇室之事。”
安永豐道:“聖上的事是家事也是國事,老臣自當為聖上分憂。”
紀鴻羽聲音更冷了:“三皇子也是安大人的血親。”
安永豐依舊從容不迫:“聖上,皇子混淆是重罪。”
紀鴻羽沉默了良久,他平靜道:“安大人,傳旨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