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晏霄聽得她說話,眉眼帶笑,似是遺憾什麼事情。
明明是坐在一張桌子上的人,是住在同一方宮殿下的合作者,卻總是這般相隔甚遠。
“薑姑娘總是這般不信任我。”
“說好是合作卻次次都是我最後一個得知消息,這讓我有些不安?”
他含笑思考了一下措辭,給出自己的理解。
薑藏月微微垂眸,字字清晰:“殿下要與奴婢論此事,那便是筆爛賬。”
“修築河堤一事也隻是表麵問題,更嚴重的是汴京及四處州縣的賑災,流民該如何安置,被衝毀的州縣又該怎麼修複,官吏安插人手位置,殿下不也分毫未曾告訴我?”
有些事她不想跟紀晏霄扯這麼清楚,可這個人就寧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紀晏霄眉眼溫柔,像是與她對壘一般:“既然是爛賬,自然也有三皇子的一筆。”
他低聲輕笑兩聲,繼而開口:“三皇子死在牢獄中,有人說三皇子非皇室血脈的言論是從和喜宮流傳出去的,可三皇子出事前五公主去過暗刑司,而更早之前,薑姑娘去過錦繡宮。”
薑藏月抬眸:“殿下既然問到此處,這就是殿下合作的誠意麼?”
紀晏霄歎息:“薑姑娘,關於合作我自然是有誠意的,但想來廷尉府未曾與薑姑娘結仇,薑姑娘卻從庭蕪那裡得知廷尉府義診一事,從而有了安子真的下一次邀約。”
“都到這個地步了。”
他將熱氣嫋嫋的杯盞推至她麵前,語氣清雅:“薑姑娘想要的是廷尉府滅門,對麼?”
“薑姑娘,這是我的誠意。”
屋內珠簾隔絕風聲,窗前幾案對坐的青年男女神色同樣透著鋒芒,似乎青年那張溫潤如玉的麵龐下隱藏的是蠢蠢欲動的凶獸,隻待時機便咆哮而出,瘋狂而危險,寒芒湛湛。
薑藏月眼神冷峻,她恐怕是真的培養了一頭不太受控製的狼崽子。
眸底的殺意逐漸淩冽。
她起身時不慎碰倒了熱茶,須臾間庭蕪回來看見了,瞪大了眼睛:“殿下!”
他進來時正看見兩人靠得極近,殿下的手靠近薑姑娘的腿,像是要蹲下的樣子,殿下怎麼能碰姑娘家的鞋襪呢?
他頓時著急了,一張嘴看著紀晏霄就開始叨叨:“殿下,我知道你跟薑姑娘是合作關係,那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你怎麼能碰薑姑娘的鞋襪呢?”
薑藏月眸子微頓。
“庭蕪。”
紀晏霄收回手歎息一聲:“你近來話真的很多。”
庭蕪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恨不得掏心掏肺罵人:“殿下啊!咱們就算再怎麼自甘墮落也不能以色侍人鋌而走險啊!你瞧瞧你這行為,人薑姑娘就能瞧得上你了?”
“還要說麼?”紀晏霄笑吟吟開口。
“那當然是還要說的。”庭蕪說話都不帶停頓:“俗話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也得是君子啊。”
這一聲聲君子似乎帶上了其他意味。
正巧三足鼎立時,底下內宦端了藥過來:“殿下,藥熬好了,可以喝了。”
庭蕪讓人下去,又用銀針試毒,才皺眉瞪眼道:“殿下你看看,連一碗風寒藥裡都是下了劇毒的。”
薑藏月道:“這風寒藥送了有幾日了?”
“約莫三日。”紀晏霄點點頭,又在幾案前坐下了。
沒關係,不過是下了劇毒的風寒藥,反正也毒不死他,他就快能一個一個報複回去了。
庭蕪:“”
也就是說他沒趕上試藥的時候,殿下喝了兩碗了。
滿初得了薑藏月的意思把脈,脈象平穩,可見劇毒無用。
“當初殿下中了篾片蠱,那蠱已經是極為劇毒,待解蠱之後,身體有了抗藥性,是以一般的毒物無法造成傷害。”
倒了所謂的風寒藥,薑藏月轉身去殿中膳堂重新熬藥。
庭蕪一邊罵著不知道哪個黑心肝兒在風寒藥裡做手腳,一邊跟上滿初的腳步也往膳堂裡鑽,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他鑽進膳堂就蹲在薑藏月邊上,唏噓道:“薑姑娘是在給殿下重新熬風寒藥嗎?不如今天我們擺擺龍門陣,比如薑姑娘是哪裡的人?”
滿初眉頭先蹙起來,隻翻了個白眼給他:“庭小公子想要打探消息也不必如此明目張膽?”
“你怎麼不再問問,家住在哪裡?籍貫為何處?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庭蕪嘿嘿一笑撓頭:“大家都在安樂殿做事,問一下又不會少塊肉。”
“汴京人。”
“汴京人?難怪薑姑娘跟攤販聊天的時候那麼順溜。”
庭蕪又湊近一點:“那為何薑姑娘先前說是上京,可是後來發生了什麼變故?”
滿初嘴快:“我與姐姐在汴京種田,後來田被收回去了,就回老家臨安喂牛去了。”
“種田喂牛?”庭蕪瞪大眼睛:“那跟我和殿下也好像啊,殿下父母雙亡,我無牽無掛也在汴京莊子外種了好些田土,隻不過天公不作美,也沒啥收成。”
滿初又問:“你們不是在宮裡嗎?”
薑藏月眸子微頓。
“寄人籬下的質子哪有什麼好日子過,尤其是早些年華陽宮那個女人變著法兒的欺負殿下,我老早就想弄死她了!”
紀晏霄從前的事情倒是隻聽宮裡人說過隻言片語。
庭蕪繼續叨叨:“殿下總說他一個人在宮裡就夠了,也不許我插手,最慘的時候連饅頭餿了起了黴點殿下都能麵不改色的吃下去。”
滿初頓了頓:“既是如此,殿下為何不向聖上求助?便是為了表麵不難看也不至於做到這種地步。”
“知道什麼是質子嗎?”庭蕪歎息:“滿初姑娘又知道什麼是亡國質子嗎?”
“那就是背後無人撐腰,便是什麼苦什麼難都隻有自己受著,光是我從前瞧見,殿下都有過三次生死危機。”
庭蕪看向灶上的風寒藥,這才開口:“薑姑娘,我知你對殿下有救命之恩,若是有朝一日走到對立麵,也要說開的好。”
“殿下這些年已經夠苦了。”
薑藏月看著灶上咕嚕嚕冒泡的風寒藥罐子不語。
紀晏霄成了如今這般偽裝含笑的性子,少不得與幼時經曆有關,可那與她似乎沒什麼關係。
隻要他不犯到她手上。
庭蕪自然還在叨叨,不過卻是另外一件事兒了:“莊子田地收成不好,點心鋪子的生意也一直沒有茶肆好,我想著不如推出關撲的玩法?關撲你們知道不?這也是以錢賭物的一種買賣形式,利用博弈者的僥幸心理,以小博大,用銅錢去博更貴重之物!”
“挺好。”
“什麼挺好?”
庭蕪一頭霧水。
薑藏月熄了灶膛的火。
“以關撲玩法,以小博大的方式不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