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也不知是殿中哪些貪玩的宮婢在角落裡堆了個小雪人。
蘿卜鼻子綠豆眼,倒是頗為有趣。
昨夜大皇子誣陷安樂殿結果反被禁衛在府中搜出貪汙受賄的證據,眼下被革職在府中禁足半月,大皇子黨個個唯恐被牽連安分了不少。
廷尉府安子真今日也派了人到汴京張府與小廝通傳,那手藝最好的大夫探完親回京了,這幾日張姑娘便可由吏部侍郎帶著入府看診。
庭蕪的目光隔著一大窩的兔子落在薑藏月身上,十分悲戚:“薑姑娘,那廷尉府的老東西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滿初:“”
她師父還能不知道這事兒?反正廷尉府是必須要去的。
庭蕪見沒人理他,默了默:“是的,沒錯的,人總是要往高處走的。”
薑姑娘要是遇著什麼危險,他的茶肆、點心鋪子、殺魚鋪子、早點鋪子都有性命之憂!!!
滿初忍不住道:“你這麼著急做什麼?”
自打今日一早庭小公子這人就有些不對勁兒,喂了兔子澆了花就圍著她師父打轉。
庭蕪一拍大腿繼續痛心疾首叨叨:“薑姑娘血肉之軀,又不能讓金子開花,銀子發芽,就廷尉府那虎狼地兒,彌勒佛進去也得少件袈裟啊!”
“嘿!你倆可彆把我說的話不當回事兒!那老東西殺人都不見血的。”
滿初:“”
薑藏月:“”
庭蕪到底絮絮叨叨的出宮了,賬本還得算。
今日去的是貓兒巷的另外一家店鋪,貓兒巷不同於彈子石長街的繁華奢靡,這裡更偏向於百姓們日常所需,有補壺、鋦碗、補鍋、箍桶、日常用具維修,乾什麼的都有。
庭蕪在貓兒巷裡開了一家補鞋鋪子,他方踏進鋪子裡除了大大小小的鞋拔子就見到櫃台上又是一摞的書信,瞧得他腦仁兒疼。
前些時日他為殿下招攬的幕僚是個有真本事的,但這人愛較真,就因為浮雲山馬場的事情沒談攏,這些時日用信件罵了他不下十裡地,往來信件超過五十封!
他剛想問夥計那孔青什麼時候回來,就聽見‘噗通’一聲。
“喲!有人掉泥盆裡去啦!”
“快快快將人拉上來,怪不得人家說讀書人是書呆子呢!”巷子裡的百姓很是熱心,一小會兒功夫就去拿抄網抄人了。
庭蕪轉身眉毛一挑,果不其然泥盆裡看不清鼻子眼睛的人就是孔青,人渾身又臟又臭,那卷書卻是半分泥點子未曾沾染上。
“喲,孔公子眼睛長哪兒的呢?”
每年這個時候,官府都會安排疏通城中的溝渠,便會挖上一些大坑,坑裡倒泥,因還沒等到官府允許,是以沒有封蓋。
誰知青天白日也有人不長眼睛一腳踏進泥盆裡。
待洗乾淨了,身著長袍的青年手執書卷哼了一聲:“朽木不可雕!”
庭蕪翻白眼:“哼哼哼!就你會哼哼唄!”
“成日裡捧著書實在無趣。”庭蕪吐槽,乾脆找了個空地兒坐下來:“滿口之乎者也聽得人頭疼。”
孔青瞧見櫃台上那些信件庭蕪都沒看,遂小心將手中書卷合上,這才有些怒其不爭:“聖人言,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行!你要讀書高。”庭蕪有氣無力,更是有一搭沒一搭看著他:“你知不知道浮雲山有多遠,你讓我陪你走著去?”
孔青不疾不徐,手負在身後:“我不會騎馬,馬車乃貴族女眷出行所用,且在汴京租馬一次一百文,並不劃算。”
庭蕪跟孔青打交道這段時間恨不得拿根線將他的嘴縫上,一開口就是聖人雲老子曰。聖上成日哪有那麼多的雲,老子也不會天天曰啊曰啊。
提到這事兒庭蕪就更來氣了,敲著桌子:“有本事你走不動了彆讓我背啊!老子前日還背著崴了腳的你去浮雲山!”
這孔青不租馬匹,才走一小截路就走不動了,還崴了腳,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最後他當牛做馬給人背到浮雲山去談事。
回來的時候他腰酸背痛了一整日,這廝好像跟沒事兒人一樣,路邊的果子都舍不得給他買一個。
今日若不是為了廷尉府的事兒他才懶得來。
孔青看了他一眼,遂拱手行禮:“多謝庭兄台仗義相助,然此事不能與你今日所為之事混為一談。”
“我還沒說來做什麼的,你就猜到了?”庭蕪一挑眉毛。
“現下已經過了午時,店中並無午膳,過午不食。”
庭蕪額角青筋跳:“我不是來吃飯的!”
孔青重新拿起書冊翻了兩頁,不明所以開口:“庭兄台所為何事?”
庭蕪死死盯著他。
這人站在滿是鞋拔子的店中一副不疾不徐的樣子,手裡永遠捧著一卷書。
庭蕪又走近了些,手上還拿著盤裡抓來的糕點。
他隨意咬了一口,便問:“你對廷尉府有多了解?”
孔青收回目光:“聖人雲,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自不會去打聽。”
“今多事之冬,天子昏庸,卻唯獨修築河堤一事尚且算作一件好事,總不至於殘害無辜”
“再者言,大丈夫人生在世,當知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斷然不能做出偷雞摸狗之事。”
“我雖隻是一屆讀書人,得殿下看中,自當不敢輕慢,必將事事親為,忠心不二。”
“廷尉府與殿下有合作之心,尚未曾結怨,為何我要做出這等讓殿下左右為難之抉擇,殿下便是太過縱容庭公子。”
“這是何等之事,甚有古人言為鼠常留飯,憐蛾不點燈”
緊接著庭蕪算是徹底體會到了讀書人念經的威力,他能一直說到不帶一個字重複的,除了滿口之乎者也,還有滿腹經綸的大道理。
唾沫星子都快噴他臉上了。
庭蕪麵無表情回想了一下,他今日也沒有得罪孔青,說這半日能不能說些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