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紀宴霄將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約莫在認真思考問題。
“聖祭堂的東家從不多管閒事,”他唇角再度揚起如同以往的笑意:“為何願意卷進廷尉府之事?”
薛是非眼神在他倆之間左右掃視,隻覺得虎軀一震,薑藏月方開口:“薛公子跟廷尉府有滅門之仇。”
“滅門?”他眉眼柔和,似一江春水,如綢又柔軟:“聖祭堂三年前開在汴京,未曾想今日與薑姑娘謀劃到了一處。”
薑藏月沒什麼情緒。
倒是紀宴霄今日找到聖祭堂有些莫名,聖祭堂三年前開在汴京這事兒他特知道,如此說來薛是非跟紀宴霄應曾經有過交集。
薑藏月沒多說什麼,有些事心裡清楚即可,倒不必捅出來。
薛是非:“......”
你聽聽,紀宴霄這人說話還不夠陰陽怪氣嗎?
不過三年前紀宴霄尚且在安樂殿不得出,他又是怎麼認識薛是非的?是有過節有仇亦或是有恩?
“聽聞薛公子在汴京是出了名的仁心仁德。”他唇角拉出一個笑,眼眸也彎了起來。
薛是非欲言又止的摸摸鼻子。
這話從哪兒傳出來的,他不過就是順手做了幾件好事兒,俗話說得好人怕出名豬怕壯,至少在他名聲傳出來後,聖祭堂做媒的人媒人倒是多了好幾撥。
薑藏月知道薛是非的性子,若紀宴霄是溫潤如玉,那麼後者就是笑麵虎。
薛是非一邊兒看著冊子一邊吃著零嘴喝著果釀,果釀上臉,他擺擺手道:“你們慢慢聊,畢竟我是個漏勺就不旁聽了。”
說罷,薛是非看了她一眼,這才搖搖晃晃往屋裡走,屋門關上。
爐子上茶湯沸沸,薑藏月倒了茶遞給他。
有那麼一瞬沉默後,他笑意柔和:“薑姑娘和薛公子似乎是舊識,也似友人。”
“所行之事無疑劍走偏鋒,狡兔三窟自然要萬無一失,既要登廷尉府的門,不做無準備之仗。”
薑藏月順手將汴京手冊放在他麵前,也抿了口茶。
他眉頭微挑,道:“廷尉府姓林的太醫是宮中退下來的太醫院首。”
“這消息殿下先前已經告知。”
無論所謂的林太醫是不是太醫院院首,她自然有把握改變脈象。
“薑姑娘既然有準備就好。”他笑得和煦:“從前薑姑娘與華貴妃交好,如今功虧一簣不覺可惜?”
“可惜?”
“華貴妃在宮中的勢力不小,膝下有二皇子,按理來說是向上攀爬的登雲梯,如今因為安樂殿聯合廷尉府,她倒戈相向。”紀宴霄語氣溫柔,從她的角度看過去,便見青年眉眼如畫,如山水墨綢舒展:“薑姑娘不想做些什麼?”
薑藏月:“人之常情。”
“那便是與華貴妃宮中結下了梁子。”
“無妨。”
紀宴霄看向她,眉眼柔和,眼尾上彎,瞧著心情是比先前好上許多。
“舒貴妃死了,李貴人死了,三皇子死了......”
“薑姑娘,”
“這些年是誰教會你殺人的?”
薑藏月眉眼微凝。
青年說話間,起身撥了撥盆中燃著的炭火,雲白錦袍垂地,似極為無害。
這樣的無害卻等著人鬆懈時一擊斃命。
薑藏月合上書冊。
“殿下,每個人都有過去,或好或壞。”
“所以?”
“所以。”薑藏月眉眼更淡了:“就隻剩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紀宴霄執茶盞動作一頓。
青衣女子總是這般情緒淡然,無論是殺了人還是埋了屍,就好似在看不見的地方舊日痕跡站成荊棘,以至於千瘡百孔。
院中女子就連發尾顫動的弧度,也若四方天際孤冷瘦白,潮濕而幽鬱。
這樣的寂靜在炭盆裡紅炭爆出火星中打消,紀宴霄放下茶盞。
他視線落在少女身上,神色溫柔:“那就祝薑姑娘萬事如願。”
“借殿下吉言。”
“廷尉府之事我會準備。”陽光難得落入庭院,將青年周身勾勒一道碎色金邊,最後落入眸中,更顯溫柔繾綣:“有人幫你總是好的。”
青年挑簾離開。
薑藏月垂眸,其實她早已忘記了在漫長年歲裡長安候府的細節,隻是頻繁去強迫自己去記起,去那些血雨腥風的血色裡持續不斷地折磨自己。
無休止的疼痛會在某個夜裡驟然席卷,灰暗叢生。
薛是非等了好一陣才出來,本以為這個時間青衣和那紀宴霄都走了,結果剛打開房門,就看到那道青色背影。
少女正背對他書寫什麼。
身影纖細削瘦,似一陣風雪就能刮走。
薛是非打著招呼:“青衣妹妹還沒走啊?我就是來拿書冊回屋......”
“薛是非,今日你背下書冊,我自會離開。”
薛是非:“???”
他是有什麼超級好用的腦子嗎?
薑藏月抬眸看他。
薛是非茫然震驚:“你不回去?”
“薛公子,我有很多時間,你似乎不情願?”
薛是非很敏銳:“哪兒能不情願,能讓青衣妹妹這般勞心費力的人可不多見。”
那確實是不多見,大多數都死透了。
薛是非沉默兩秒,突然轉身彭地一聲撞在門柱上,他捂著頭:“哎喲,撞到頭了,痛死了。”
薑藏月視線很淡:“既然薛公子不願談這件事,那便談談另外一件事。”
薛是非隻能捂著頭坐下,朝青衣看去:“青衣妹妹想談些什麼?”
“若是風花雪月...”薛是非話說到一半瞥見青衣越發薄涼的神色,改口:“大多數正事兒我不亂說的,你隻管問。”
“薛公子三年前來汴京開了聖祭堂,如何與紀宴霄相識?”
“若我沒記錯,紀宴霄三年前沒資格踏出安樂殿。”
“薛公子覺得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