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向張府行駛而去。
挑開車簾還能遠遠瞧見高大城門,似飛鳥展翅,簷下三層鬥拱還有匠人在漆朱色。
樓下人車出入自由,樓內一麵大鼓清晰可見,薑藏月帶著滿初從廷尉府出來已是有些晚了,小攤小販們都燃起了各式各樣燈籠,將汴京燃點成了一座不夜城。
薑藏月手上把玩著一顆圓潤的珍珠,瞧著像是從什麼發簪上滾落下來的。
待到張府門口時,本來夜裡晴了好一陣子的天又陰了下來,府中婢女又忙著扯油布遮住府中的花花草草,裡屋庭蕪和薛是非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人坐一邊。
滿初瞧見人也沒停下要跟薑藏月說的事“小佛堂我找了借口在附近轉了一圈兒,守衛森嚴,暗中還藏有不少氣息,有血腥氣,今日廷尉府小佛堂應當是死了人。”
這話一落兩人齊刷刷看過來,薛是非更是伸長了脖子“說說唄,今日你又不讓我去。”
“不過廷尉府裡死人太正常不過了,哪天不死人才奇了怪了。”薛是非摸著下巴,翹著二郎腿“早說了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醃臢地兒,咱就算沒查著什麼也不要緊不是?”
“不要緊?”庭蕪當即就嚷嚷開了“你不知道薑姑娘對這事兒多上心?還是不知道殿下對這事兒多上心?”
薛是非嘖了一聲“人家都說鹹吃蘿卜淡操心,皇帝不急太監急,你嚷嚷個什麼勁兒!”
跟人懟的時候他身上那股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氣勢又冒出來了。
張府小姐身患頑疾去廷尉府上看診這事兒左鄰右舍都是知曉的。
這會兒聽見張府裡隱隱約約傳來的吵架哭泣聲,想來是這頑疾沒得治了,聽聞張小姐那兄長還是個暴脾氣,這些年在聖祭堂可也沒少罵人。
但流言蜚語很快又平息了下去,因著廷尉府的老嬤嬤專門帶了不少珍貴補品上門看望張小姐。
那些碎嘴子見狀也收斂了不少。
人家廷尉府的老嬤嬤定然是得了主子的指示來看望,瞧著便是和這張府關係還不錯啊!
廷尉府安大人那可是好大好大的官兒!
張府時常關門閉戶,誰也沒瞧出來人家現在能攀上廷尉府,可見是個討喜的。
以後多走動走動也沒有壞處!
不過廷尉府的人這般行為是真心相待還是假意忽悠那得天長日久才能看出來,聽說人家安大公子前途無量,又怎麼會娶了這麼一個病秧子?
這張府小姐還是從外地進京的,就算兄長是聖祭堂的東家,那也不過是一個有些錢的商人,在人家權勢官家麵前那可就真是不夠看!
要真走了狗屎運嫁進廷尉府絕對是走了潑天富貴!
這些傳言也小範圍在宮裡傳開了,不過因為是市井流言,各宮也沒多放在心上,除卻和喜宮的越貴嬪日子不如意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後來還不注意在宮道上摔了好大一跤。
庭蕪跟著各宮後頭陰陽怪氣了幾句,後者這一氣就病倒了,薛是非也就聽得直樂。
“張家小姐跟廷尉府就算有什麼流言,那也用不著和喜宮的越貴嬪在那兒陰陽怪氣。”庭蕪嗓音帶著少年郎特有的朝氣“背後嘴人被彆人嘴也不奇怪。”
他目光在薑藏月身上轉了一圈兒,突然正經起來一板一眼“薑姑娘,我知道你跟殿下是合作關係,但還是小心些,安永豐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安氏能有什麼好東西。”
滿初看了他一眼“庭小公子,你這張嘴當心招來禍端。”
“我能有什麼禍端?”
“隔牆有耳。”滿初目光微涼“若耽誤我姐姐的事”
她纖細指尖一隻紅彤彤的蠍子慵懶爬來爬去,薑藏月則在看一些信件。
庭蕪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他搓了搓胳膊扯出一個笑臉,開口道“滿初姑娘,當我沒說,宮裡殿下都安排好了,走了。”
“薛是非你不走等人留著你吃飯呢!”
汴京的市井流言飄過大街小巷,導致議論紛紛,自然也傳入一心為紀燁寧奔走的華貴妃宮中。
宮中主殿,華貴妃慵懶放下手中果脯,就連遠山眉都跟著皺起來。
“有這事兒?說清楚。”
“回娘娘,廷尉府的安大人最近跟安樂殿紀侍郎和戶部尚書走得很近,且安大人的義子說是在跟新進汴京的一個小門小戶張家在來往,至於安樂殿那女使說是病了,好幾日不見人了。”阿秋低眉順眼回話。
話落,華貴妃了然。
“當真以為本宮不知廷尉府想做什麼。”她慢條斯理輕敲著桌案“廷尉府跟戶部尚書以及安樂殿來往,無非就是為了跟暗刑司顧指揮使打擂台,不過說起來那薑女使,當真是安分了麼”
她眼底閃過一絲暗芒。
阿秋給替自家娘娘捏著肩,沒再說什麼。
貴妃娘娘這些時日本就為了二殿下的事在奔走愁眉不展,朝堂之上人手稀缺,總要有人從中周旋才能拉來助力。更何況二殿下聽聞薑女使生病一事,幾次頂撞娘娘要去安樂殿探望,早就消耗了娘娘不少耐心。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再這樣下去,恐怕本是輕症的薑女使極有可能一病不起。
得了薑女使生病消息,貴妃娘娘就動了手。
便是薑女使從前頂著二殿下算學師傅的名聲也再無用處,貴妃娘娘一心要將所有不確定的人掐滅在搖籃裡。
二殿下正是反感貴妃娘娘這一點,是以母子二人目前的關係冷若冰霜,關鍵還是在於薑女使身上,隻要這個人死了一切都結束。
可紀侍郎如今跟廷尉府走得近,是以安樂殿的人也不是那麼好動,貴妃娘娘幾次派出去的人都無功而返,連薑女使究竟生了什麼病都查不出來。
若還要這樣針鋒相對,也不是長久之計。紀侍郎的成長速度實在太讓人心驚了。
足以讓人提心吊膽。
華貴妃哼了一聲,提起另外一件事“今年春闈可有物色到好的人選給二殿下?”
“回娘娘,春闈確實有一批很出色的年輕人,奴婢聽娘娘的吩咐已經去打聽了。”
“那就好,如今的朝堂一灘渾水,本宮必定要為寧兒留下一席之地,今年春闈拉攏的那些年輕人便是最好的人選。”
“新入仕的雖然不成什麼氣候。”華貴妃嗤笑勾唇“但到底人的眼光要看長遠。”
“如今寧兒身邊正缺這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才。”華貴妃不緊不慢抿了一口茶,擺擺手“這事兒你必定要上心,禮不怕重。”
阿秋點點頭,從華貴妃手上接過看完的冊子“大殿下和太子殿下想來也不會放過春闈這事兒,依奴婢的意思二殿下已經是四麵樹敵,娘娘不如將重心放在春闈選拔人才上,那安樂殿的女使且暫時放一放”
“放?”華貴妃手肘撐在桌案上,冷笑“你認為這樣一個有野心的人不需要防備?”
一個小小的宮廷女使能讓紀晏霄全力保下,又能代替紀晏霄傳話大皇子紀燁煜,難不成還會是個什麼省油的燈。
她派出去的人頻頻失手,當真是無用麼?那不見得,這隻能更說明安樂殿的人都不簡單,指不定都在謀劃什麼對寧兒不利的事情,也隻有她的寧兒天真才會相信那個女人教導他算學什麼都不圖。
這世間絕對沒有無緣無故的好,隻有算計。
她可不信薑月隻是簡單的生病,定然是要查清楚。
查個水落石出。
“去將二殿下的貼身侍衛找過來!”華貴妃皺眉落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