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晏霄偏頭對著她,烏發滑至身前,燈燭跳躍在他長睫之上劃過流光,那抹笑甚是顯眼。
薑藏月隻淡淡道“我的人通州消息不夠靈通,而殿下在通州有人脈。”
紀晏霄頷首,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薑藏月頓了頓。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長安候府之事被他全然得知,麵對這個人她有時總會少了幾分防備,這對於她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興許一時的鬆懈有朝一日會要了她的命。
薑藏月沉默片刻再度開口“修築河堤一事我拖住了戶部和廷尉府的腳步,殿下理應禮尚往來。”
公平公正的交易,很合理,誰也不吃虧。
“你知道這麼做有什麼後果?”紀晏霄溫和問道。
“知道。”薑藏月不疾不徐接話“可機會難得,若是殿下有機會,也定然會如我一般將人踩進泥裡。”
麵前青年斂了笑意。
薑藏月依舊在等他的回答。
“太子陷入通州,對殿下也有好處不是嗎?”
紀晏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什麼好處?”
“紀燁晁勾結通州權貴販賣私鹽,又脅迫大大小小的世家為其保守秘密,總有人不忿會將事情捅出來。且如今紀燁晁離開汴京,朝堂中的職位自然能者居之。”
紀晏霄若有所思點點頭。
薑藏月就那樣看著他,一雙剔透的眼眸滿是認真的神色,淡然分析著利弊。
“廷尉府和沈府鬥得你死我活,最大的利益所得者,自然是殿下。”
眉眼清冷的青年垂著眼簾與她目光相觸“通州自十年前起,販賣私鹽之事層出不窮。汴京不是沒有風言風語的小道消息,紀鴻羽派人去查過,可汴京的人過去以後,通州地方官員和權貴官官相護,私鹽反而在各州各郡賣得暢銷。”
“通州荒涼,隻有販賣私鹽才有最大的獲利,世家要立穩腳跟,官員要孝敬,底下的青年一輩更是想酬銀得官。”
“紀燁晁隻會成為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她輕聲道。
屋內燈燭有些晃眼,有些看不太清少女的神情,嗓音卻裹冰含雪。
紀晏霄低頭笑了出來,宛若春風“所以這就是薑姑娘想要看到的結果。”
薑藏月沒有反駁。
這樣的步步算計一如當初她在安樂殿救下紀晏霄一般,她要人在宮廷成為她的雙眼,也不吝嗇付出自己合作的誠意。
“我說過不會讓殿下吃虧。”薑藏月神色冷而沉靜。
“是不吃虧。”
四周似乎都靜了下來,青年雪白衣袂像是一朵潔淨的優曇,緩緩停在她麵前“通州的棋子用一次也就廢了。”
“除此之外在不違背原則的情況下,我可以答應殿下一個要求。”
為了複仇她不在意會失去什麼,也沒什麼好再失去的了,她所懼怕的早就毀在了十年前。
紀晏霄俯身而下。
那一雙動人含情眉眼怕是天底下唯一將殘忍和溫柔融合在一起的存在,溫軟的聲音響起。
“想要得到薑姑娘的信任,確實很難。”
他回答了這句話“我在通州安插了人手。”
薑藏月沒有說話。
良久後,紀晏霄無奈地笑笑。
“通州縣令是我的人。”
“明後日我會去幽州治水,經過通州。”
幽州治水?
薑藏月眼眸微閃。
果不其然是再好不過的理由,她看向他問詢“具體什麼時辰出發?”
“明日午時。”
這倒是沒有分毫隱瞞。
薑藏月蹙了一下眉“庭蕪找來的人該解決了。”
假扮薑尚宮的女子露出馬腳太多,遲早會東窗事發,通州她是一定要去一趟的。
紀晏霄輕笑一聲,肉眼可見的心情好。
“薑姑娘以什麼身份去?”
薑藏月“打點行裝之人。”
她很快為自己找好了身份。
在江家小住的借口不能用太久,宮中也要找合適的人假扮,她的時間並不寬裕。
燈燭搖曳,夜已將儘。殿外一片寂靜,冷淡月輝照在少女側顏,顯得清冷動人。
紀晏霄一隻手輕敲著桌麵,語氣溫潤“我有一個問題。”
薑藏月視線落在他身上。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微微傾身。
“薑姑娘,長安候府之事已經過去十年了,長臨如今世家盤踞,皇權搖搖欲墜,你想要看到什麼樣的結果?”
薑藏月沉默須臾,說“長安候府是覆滅了,可還有人活在這世上。蒙越鐵騎是我父親建立的軍隊,我不會看著他們落得同樣的下場,十年前我父親率領鐵騎擊潰邊境蠻夷,十年後也當會卷土重來踏平汴京。”
“你不擔心他們會重蹈覆轍?或者無人再願意站出來。”紀晏霄歎息開口。
“我不擔心。”薑藏月嗓音冷淡,她在這枯燈昏光裡流露出侯門嫡女的決然“人我會找回來。”
蒙越鐵騎在父親當年的帶領下手握兵權,守衛邊關,從不曾有二心可依舊遭到紀鴻羽的懷疑。如今她沒有了這份忠心,紀氏若是長臨的根,盤踞長臨長年累月的生長,那她就會將紀氏的根連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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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晏霄愣了一瞬,隨即笑開,燦若朝陽“好。”
“安樂殿的探子不少,我就不久留了。”薑藏月收回自己的情緒“奴婢告退。”
紀晏霄眉眼柔和。
“薑尚宮,稱呼要嚴謹。”
說話間,語調卻不容拒絕,隻道“並非奴婢。”
薑藏月沒說什麼。
夜更深了,她身影消失在主殿,緊接著聽見東側殿關門的聲音,一切恢複寂靜。
“殿下,你是不知道今日大皇子臉色有多難看。”此時庭蕪鑽進屋裡,又看見桌案上涼透的兩杯茶發出驚奇之聲“你跟薑姑娘秉燭夜談啊?”
他擠眉弄眼。
紀晏霄坐桌案前,烏發滑落身側,看不清神情“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