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晏霄笑了。
馬車外雨聲又開始沙沙作響,敲擊車窗,他道“我的傘壞了,薑姑娘的傘可能借我?回頭我送還給顧指揮使。”
薑藏月本就到了廷尉府下了馬車聽見他這話,頓了頓將手中傘遞到庭蕪手上。
遠處的街巷在雨霧中顯得越發朦朧,雨聲滴答。
紀晏霄莞爾“多謝。”
廷尉府門前才送走了宮裡的太監。
瞧著像是皇後宮中的人,薑藏月回府與太監擦肩而過時瞧見其焦急的神色。
簷下細雨蒙蒙,近六月的汴京城仿佛整個沉浸在江南煙雨中,一片濕冷。崇明宮中,皇後沈文瑤站在台階前,似乎在與雪儀說著什麼,神情瞧著越發焦躁,往日的明豔雍容也少了六七分,更像是一朵在逐漸凋零衰敗的重華牡丹,逐漸在這深宮裡失去生機。
想來也是因為太子的事情。
沈氏悉心培養,沈文瑤更是將一腔心血都傾注在紀燁晁身上,未曾想他做事竟然這樣瞻前不顧後。
往年是她太過縱容了麼?當真是她的錯?
兄長沈子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自有父親約束,可這一趟通州之行怎麼能將事情逼迫到這種地步!
東宮太子參與私鹽買賣的名聲已經有流言蜚語傳進宮中了,一旦身上沾上汙點,就再難洗掉,難不成上次蟒袍的事情還沒讓他長記性。聖上最忌諱結黨營私,拉幫結派,更莫說魚肉百姓,搜刮錢財,他真的是每一步都踩在聖上容忍的底線上。
這樣愚不可及的東宮太子無怪乎太多人想要將其從這個位置拉下來,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現今要做的就是商議好對策。
沈文瑤已經叫人去傳召紀燁晁,隻是輕聲呢喃,似是在問雪儀,又像是在問自己“雪儀,晁兒究竟為何會變成這般不成器的模樣?”
雪儀頓了頓,伸手替她披上披風擋住飄進殿內的風雨“娘娘,事情總會解決的。”
“是本宮的溺愛和保護將他毀了麼?”沈文瑤依舊有些走神。
“回稟皇後娘娘,太子殿下到了。”殿外宮婢低聲通傳。
“讓他進來。”沈文瑤神情疲憊。
“是。”
“兒臣見過母後。”紀燁晁進殿,一甩錦袍就跪下行禮。
他麵上帶著笑。
宮婢們上了茶得了雪儀的令便退了出去,紀燁晁瞧著沈文瑤疲憊的神色,下意識問詢“母後今日心情不佳?通州之事不是已經解決了?”
他也才從通州回來兩日。
父皇即將壽辰,他尋象也尋了好幾日,這才得了好的象牙在宮中雕刻著,再過幾日壽桃便雕成了。
他會骨雕這事知道的人不多,正是因為知道的人不多,到時候才好在宮中一鳴驚人,便是紀燁寧也比不過他去,也必不會給母後和外祖家丟人。
他會做好一個德才兼備的太子。
至於母後擔憂的通州之事,不過是小事一樁,李氏不滿分贓不均他完全可以用東宮太子的身份碾壓,平人百姓鬨事抓進縣衙關上十天半個月總會老實下去,俗話說快刀斬亂麻,這不就是母後從前教導他的。
可母後素日總是擔憂得太多,擔憂他學不會兄友弟恭,父慈子孝,擔憂他在宮中行差踏錯,擔憂有損太子德行的美名,這般猶猶豫豫又如何得到想要的東西。
想要的東西就要去爭取。
紀燁晁淺笑“母後,大皇子之事本就與我無關,眼下通州李氏也安分下來,不會有人威脅到東宮和外祖家。”
殿中無人說話,一時間落針可聞,紀燁晁麵上那抹笑也再不見,隻聽得沈文瑤的話“你知道長安侯是怎麼死的嗎?”
“母後”紀燁晁心頭猛然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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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好端端提起這陳年舊事。”當年之事同樣是他不願提及的。
雪儀歎息一聲“太子殿下,當年便是因為猜忌。”
“與我何乾?”
雪儀見沈文瑤沉默不言,這才娓娓道來“聖上最忌諱有人惦記那個位置,而太子殿下知道自己如今在做什麼?”
紀燁晁後背發涼。
沈文瑤自然知道她這個皇後當年也不過是因為世家聯姻。
男歡女愛不過是皮肉貼近。
她唯一在乎的就是這個兒子,可這個兒子做事甚至還不如一個武安質子紀晏霄。
能讓華貴妃忌憚又讓紀燁寧想要拉攏的人,自是有真才實學。
而今修築河堤之事全權交到了他手上。
她出麵想要替紀燁晁拉攏人,卻是無功而返。
如今的吏部侍郎紀晏霄早在七日前晉升為吏部尚書,幾欲成了聖上的心腹。
沈文瑤又氣又急,偏偏沒有任何辦法。
她氣紀晏霄的不識好歹,她急紀晏霄去幽州之時路過了通州還停留了好幾日,這樣的消息她的兄長和晁兒卻覺得無關緊要並未告知於她。
事情常常分不清輕重緩急,她沈文瑤乃當朝皇後,又是丞相傾力培養的嫡女,怎麼會養出這樣一事無成的東宮太子!
沈文瑤隻覺得冰冷的感覺蜿蜒心上。
紀燁晁跪在殿中,幾度張口,卻沒能發出半分聲音,汗浸透了他的衣裳,卻讓她想起極其出色的紀晏霄。
青年總是雪衣烏發,溫潤含笑,行為處事卻早已邁上了肱骨權臣的位置。
如今朝中還有誰敢輕視?
他與戶部與廷尉府交好,對付朝堂的明爭暗鬥遊刃有餘,聖上已經將重要的事情都交到他手上。
甚至他殿中那名青衣女官如今也成了六部尚宮。
前朝後宮稍有風吹草動便逃不過他的耳目。
沈文瑤看著紀燁晁出神,不知道自己麵上神情是喜是悲。
她知道的,紀燁晁的手段太淺顯了,被人算計也不知道。
直至今日,她才看清太子與旁人的差彆。
甚至連他身邊那神色清冷的青衣女官做事也滴水不漏,連她這個皇後都挑不出錯。
這樣的兩個人配合起來實在天衣無縫,這樣的人何須旁人再遞去青雲梯。
紀燁晁見母後這副不願多說的樣子,低頭沉聲道“母後,兒臣定會汲取教訓,做得更好。”
沈文瑤看了他良久,慈愛將他扶起來,又替他整理衣衫領口。
“晁兒,母後隻有你了,你萬萬不要讓母後失望。”
倘若東宮太子的位置不複存在,沈氏會淪落到什麼下場,她甚至都不敢想。
紀燁晁連忙行禮,說“母後放心,兒臣定會跟著外祖父好好學習,不過——”
他似有些猶豫“通州之事兒臣處理得不恰當,還請母後替兒臣籌謀一番。”
沈文瑤到底是心疼,道“你這孩子與母後之間何須這麼生分,母後不為你籌謀還能為誰”
“先前你說已經在接近安樂殿那青衣女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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