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土司木家執掌政局兩百餘年,又是身處各方勢力犬牙交錯的雲南一隅,自然是根深蒂固、獨霸一方,縱使清廷有心搜尋,也難以深加排查,不失為一個躲災避禍的好地方——
但是跟紅陽教相比,大理木家兩百年的底蘊就還是太過短淺了。
紅陽教的根源上可追溯至唐宋摩尼教,更化身明教在前元百年間不斷揭竿而起,興起的紅巾軍乃至左右了朝代更替,對比實力高出不止一層。
並且宋獻策聽說,偌大紅陽教如今僅剩紅蓮聖母一人,福州總舵獨木難支、各地分舵風雨飄搖,此時以駱霜兒的身份加入其中,想必能謀得個不錯的出身。
想到此處,宋獻策就更看不得駱元通惺惺作態了。
但在駱元通的心中,所計較感歎的還不止這些,他更在乎自家女兒此行,有沒有順利拿到雞足山上的大機緣!
他在數年之前,便與“鐵骨墨萼”梅念笙一同籌劃,兩人要借「佛門千秋大劫」之期,菩薩應劫、羅漢乘願的大好機會,凝塑出真正的神佛獨坐於靈台,將神異無比的《神照經》推衍更高層次,此行如果順利,年方十四的駱霜兒就能一躍而就,晉身為江湖上獨步天下的高手!
與此相比區區一把湛盧劍,乃至背後所牽扯的傳承秘聞,也就不足掛齒了……
幾人沉默不語之間,似乎有一股飆風從四周吹起,迥異於屋外的腐臭氣味,屋外的雨勢猛然變得瓢潑,繁雜聲響掩蓋住了一切聲音,然而比雨點還要輕悄的腳步,正連綿不絕地在屋頂瓦簷間響起。
洪熙官忽然率先察覺到了不對,猛然抬頭看往天井之上的高空,精鋼打造的奪命鎖喉槍從背上疾射而出,如騰蛟起鳳、利箭穿空,自己也縱身而起一飛衝天。
隻見奪命鎖喉槍在臨手之際,猛然由四段鋼骨,拚接成一把寒光四射的長槍,掀破了當頭瓦片,寒芒直指天際!
但如龍寒槍尚未抵達,便有蒲葉般纖長的一對青刀從天而落,飄搖如天女散花、刀影更遊離不定,繞著奪命鎖喉槍便是一陣叮當作響的連消帶打,竟然以此機會,將氣勢驚人的一槍就此按住,再也無法騰空駕雲。
洪熙官如今招式爐火純青,心境金甌無缺,轉手便敲擊在了槍尾處,奪命鎖喉槍瞬間拆成多節短棍,他一手握住精鋼槍尾,一腳淩空踢在槍尖,勢道剛要失墜的寒槍邊再度刺出,飛騰姿態更似蛟龍升淵、行雲布雨,其間蜿蜒曲折更是難以格擋!
然而如蒲葉般的一對青刀,此時如落葉飄旋、無定無止,被皓腕柔荑擎在手中,揚手便是一記如羚羊掛角、天外流星般的斬擊,不閃不避、不依不饒,正好擊中了昂首本來的龍首,在半空中發出了鐸鈴巨響之聲,兩人剛才分彆落地!
在場幾人儘皆嘩然。
他們都看出洪熙官並未留手,或者說他的武學之道但凡出手必儘全力,就不存在留手的說法,但他這位南少林數一數二的高手,竟然不管是在招法上、功力上,都被對方的氣勢所壓製,一時間竟然無法逃離困鎖。
可麵前翩躚落地、婷婷嫋嫋著的,分明隻是一位白衣如霜、眉目勝雪的豆蔻少女!
宋獻策驚愕、三德和尚迷茫,隻有駱元通心喜欲狂,對天大笑不能自已。
然而洪熙官並不認識駱霜兒,他隻覺得此人武功之高極為詭異,雙目中隱隱有神光閃爍,仿佛時刻在攝人心魄,加之此人又出現在了叛軍高層的大本營之中,心中更加警惕。
兩人的交手並未有絲毫停滯,洪熙官頓時將少林內功鼓催到了極致,因奪命鎖喉槍而降世的絕世槍法中,隱隱有一招天地同壽的招法呼之欲出,先前每一招的無功而返,都是在為下一招蓄力,輕靈狠辣的槍法也逐漸變得沉重如山嶽,隨時可能引動山崩地裂!
駱霜兒也越戰越勇,雙目之中的神光幾乎如有實質,韓王青刀的刀法之中,逐漸夾帶上了一些刺、點、崩,攪的突兀劍招,隨著雙瞳不斷捕捉,她隱隱察覺到了強橫槍法招式之間,有一條灰線正浮現在洪熙官身上,鬼使神差地揮出一刀!
隻見兩人不約而同地放棄防守,刀鋒與槍尖的距離僅剩下一寸,出招之速甚至逼退了四周的雨水,清空出了一片白地。
轉眼間,洪熙官的槍勢催騰到了巔峰,隻要觸碰到對方的兵器,便能毫無阻滯地貫穿一切防禦;駱霜兒的刀招也徹底化為了劍招,隻要她貼著那條線輕輕一抹,便能讓對方化作兩段。
生死危機時刻,忽然有一聲龍吟從天而降,就在距離他們兩人生死關頭不足寸許的時候,竟有一道凜冽堂皇的劍光後發先至,一瞬之間直衝天際,將阻擋在麵前的事物橫掃一空,也徹底將這寒槍與青刀擊落到了遠處!
“你……你不是癱瘓了嗎!”
大雨之中浮現出的人影,似乎正踏著靈槎浮海而來,正如他消失時的驚鴻照影,身姿飄邈得如同神仙中人,然而駱元通即便忽略了身上的道袍,也能通過凜冽的劍氣分辨出他的身份。
此人握著一把深湛如水的古劍,緩緩踏入了這座大宅之中,對著駱元通淡淡一笑:“垂死病中驚坐起,談笑風生又一年。駱老前輩,晚輩派人送來的書信,大家應該收到了吧”
江聞收劍入鞘,此時的氣勢一掃而空,身上再也不見凜冽之極的劍氣,可他單單是站在那裡,就讓在場之人都覺得如坐針氈,寢食難安,仿佛麵對著偃臥沉眠的洪水猛獸,即便靠近都會覺得渾身難受。
“多虧駱老前輩指點,江某如今已經勉強恢複了兩成功力。而駱老前輩算計江某的事情,已由令愛代為償還了,如今她已經是我武夷派的一員,晚輩自然會好生照料的。”
駱元通看著江聞,又看看緊盯著江聞不放,有些嬌羞又有些扭捏,卻完全沒理會自己這個老父親的駱霜兒,隻覺得天都要塌了下來,頹然坐倒在了太師椅中,訥訥說不出話來。
江聞露出牙齒粲然一笑,模樣跟強搶民女的惡霸一樣,“至於其他事情,我此番隻是來化解恩怨,廣州城的亂子還是由你們自己解決吧。”
三德和尚率先反應了過來,雙手合十便要勸解江聞放下私仇、共謀大業,江聞卻搶在了他的前麵開口道。
“阿彌陀佛,這位大師不必多言,江某不過是個山野村夫,隻想著開宗立派,做不來這等殺頭的大事,就此打住吧。”
江聞隨後就準備轉頭離去,駱霜兒也亦步亦趨地緊跟著不放。
三德和尚連忙起身追趕,江聞卻隨手扔出了一個包袱,將他攔在了原地。
對於這個包袱。三德和尚下意識伸手去接,卻未想到包袱皮並未係緊,入手處剛逸散出一團淡淡的暗色,就有某個事物咕嚕嚕地砸落在地。眾人定睛望去,正是一顆遍布黑斑皺紋、神情有如鷹隼的金錢鼠尾人頭,正死不瞑目地盯著前方,雙瞳已經渙散多時了。
在場眾人對這個腦袋的主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憎恨得不能再憎恨,誰知他身為一代梟雄,身處無數重兵環衛,又有武林高手在側,竟然會被人這般簡簡單單地梟首了!
江聞與駱霜兒的身影漸漸消音,已經匿失在了瓢潑雨幕之中,隻剩下聲音回蕩不休。
“尚老賊已經授首,欺負過我徒弟的大內侍衛也被打成重傷,若你們還不能鬨出一番波瀾,那江某就無話可說了。”
“如果還有彆的事情,就到武夷山上找我吧。”
“好了,我要去接我的乖徒弟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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