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昨日看完這案子,心血來潮去尋了這王貨郎,發覺案卷裡登記的住址草木雜亂,無人居住至少有一年了。
這案子實情我不知曉,但王貨郎的證據決計有問題!”
耿赤回想起三個月前,彼時自己突發寒疾,期間一應案子都交給了下屬。
【對了,老何也是那時搬來的。】
他心念散亂,連上司溫典史投來的怒目都未察覺。
“還有第四卷,也是本官抽查的最後一卷。”
易僉事搖了搖頭,取過第三本案卷。
“第九案官鹽轉運,此案你見江底撈上來的裝鹽麻袋上有‘臨清倉’火烙印,以為是鐵證。說起來也是巧,本官早年曾在臨清任職,恰好知道那邊用的臨清麻線比證物的要細,今早再作檢查,果然在袋子內麵一角發現刮去舊印的痕跡。如是可見這些官鹽早被掉包私售,你卻替他們了了首尾。”
他歎息一聲。
“本官隻看了這三卷,明顯的便有這三處錯誤。”
堂下隻三人在。
溫典史向來是個甩手掌櫃,此刻縮著手站在一旁,全然無措。
耿赤則怔然望著桌上案卷,充耳不聞。
“耿捕頭,你任事之心本官一眼可見,此間三案也不能怪你。”
易僉事卻反過來溫言安慰。
“人非神明,智能有限,必會犯錯;而天理人欲何其複雜,莫說一人一衙,便是當朝宰執每日麵對九州海量信息,哪裡能去偽存真?本官有時也常常想,這天地的本質或許正是虛妄,探求真實本就是自尋煩惱啊……”
“大人所言是極,所言是極啊!”
溫典史聞言連忙附和,笑得像一朵菊花。
“人非神明,天地虛妄……”
耿赤腳步虛浮,不經意間抬眼,霎時驚覺堂前上官一直眯起的左眼中灰白蒙蒙,浮著一層翳。
【又是左眼?】
他猛地驚覺,身上汗毛倒豎、汗發如漿,片刻後又鬆弛下來。
【是或不是,又如何呢?】
耿赤竟百無聊賴地想到。
這段時日他屢屢受挫,已沒有昔日越辯越明、錯了便改的勇氣與信心。
【人理不如天數,律法也是人定。我以正義與真相為追求,卻不知這天地間或許根本有無正義;即便有,區區一介庸人,又哪裡有足夠根器去追尋呢?】
【凡人努力,越做越錯;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他想著想著悲從中來,幾乎含不住眼中熱淚,隻好借口方便在易僉事的注視下遁出院中。
外頭朔風呼號,摧折草木。
耿赤孑然一人不敢窺天地,隻得往避風的大槐樹下蹲坐,好似一頭喪家之犬。
自他頭頂,槐樹的羽狀複葉正打著旋兒飄落,與大地交換了最後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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