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隻片刻,但兩邊都有了判斷。
同一種判斷。
不是一路人!
氣勢,不相上下。
那風,便越發大了。
隻苦了立在旁邊的劉力,在恍如隔世的錯覺中,似見火花飛濺、雷絲遊走,又受那風吹,劉力頓時心緊,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連、連師兄,宗主急召此人回話,”劉力望連續拱手笑道,“師兄可願同往議事殿”
“你……早晚要拜我。”連續豎起纖長的食指,望著寵渡點了點,“我說的。”
“我等著。”
連續完全不搭理劉力,隻把寵渡淡看一眼,嘴角微揚,笑而無聲地轉身離去;想是以為走得足夠遠了,忽而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薛燦燦,如何”
外人看來,這話起得突兀,完全是在對著空氣自言自語,卻怎麼也不會料到,自連續狹長的身影中傳來一句話。
“上境,煉體。”其聲低沉沙啞,單憑嗓音來判斷,當是一名老者。
“煉體!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也有人醉心此道”連續最開始有些詫異,接著啞然失笑,“區區散道,沒有宗門扶持,他自己能搗騰出來個鬼。”
“要不要老奴……試他一試”
且不提連續先前直呼其名,單說一介元嬰老怪,在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麵前,竟以奴自稱,便已值得玩味。
外人若是得知此事,驚掉下巴的同時,必然更加好奇連續到底是何身份。但對當事者而言,卻仿佛理所應當,連續安然受之,並無半點不自在。
“你說得不錯,是該找機會試試。不過,薛燦燦……”連續話鋒急轉,冷眼盯著地麵上的影子,“幾時輪到你一個‘影奴’在本道子麵前指手畫腳了”
“是……老奴知錯,大道子恕罪。”
薛燦燦暗歎一口氣,閉口不言。狹長的身影裡一時靜默,隻剩下連續喃喃自語道:“哼,有趣,不知你練到何種程度了,身板兒有沒有我的硬”
連續輕笑著,拐過轉角不見。
與此同時,劉力也在笑,卻是冷笑。
同輩之中,還從沒聽說有誰在連續麵前不低頭的,更不曾見人與連續有過先前那樣針鋒相對的凝視。
劉力光想想就忍不住遍體生寒,搖著腦袋一臉戲謔。
“你……有種。”
“何出此言”
“連師兄你都敢頂撞,不是有種是什麼”
“怎麼,惹不得”
“連師兄五歲習文,十二歲覽儘天下道藏。”劉力眉飛色舞,仿佛這一切都發生在自己身上,“隨宗主上山時便已歸元,至今兩年便入圓滿境界,實乃不世出的天縱奇才。”
如此得天獨厚的條件,顯見背景非凡。
寵渡卻隻笑了笑。
妒忌,小爺是真沒有。
頂多,是羨慕。
但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所以便是這“羨慕”,也並不多。所謂天道酬勤,小爺根骨差,唯以勤補拙,就算沒你們爬得高走得遠,至少也不留遺憾。
不過,能得元嬰老怪隨侍左右,這連續究竟是何底細
轉瞬工夫,寵渡心湖複歸平靜,見劉力起興,正可趁機多套些話,便故作不屑,反問道:“那又怎樣,跟惹不惹得起有乾係他不也是人麼,能有多大來頭”
“當真不知者無畏。”劉力不掩譏誚,“連師兄的身份,這淨妖山上怕是無人曉得,即便宗內長老也對其禮敬有加。你算什麼,敢去惹他”
“惹都惹了,便又如何”
“山野莽夫,不知深淺。”劉力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神色,“連師兄海量,或不計較,卻自有人來尋你晦氣。你就算不是本宗弟子,怕在涼城裡也待不下去嘍。”
這般邊走邊說,恰遇落雲子派人前來催喚。
寵渡隨行同往,剛過拐角,便見穆家兄妹在殿外招手;待至近前,卻不知為何,穆婉茹整個人頓然僵住了。
大抵人的變化,儘在不經意間。
山中歲月,處處殺機令人時刻提心吊膽,在緊迫的氛圍中,對心誌品性的磨礪與提升,潛移默化間一日千裡。
倆月有餘,日子說短不短說長不長,足以將人打磨作另一番模樣了。
眼中黠光儘斂,把機變的智慧與殺伐的果斷深藏,寵渡一對眸子澄明無波,從那堅定目光裡透出來的……
是自信。
是沉著。
是冷靜。
是內心的強大。
隻需對望一眼,便莫名地令人心安。
今雖便服加身草履裹足,卻不顯土氣;反因此,整個人落落直立,一身俱是樸素與純粹,倒暗合了道家“返璞歸真”的本意。
——正如後來烏小鴉所言,“氣度這一塊,師父一直拿捏得死死的。”
想當日,初入涼城時,師父曾說寵渡的性子還需要“磨一磨”;若感受到寵渡如今的精氣神,老頭子口中“差”的那一點,想來也應該不差了。
但穆婉茹發呆的原因,卻非如此。
修行,本有駐顏美容之效。
尤其宗門子弟,不為五鬥米皺眉,不沾江湖上的爾虞我詐與血雨腥風,便少了諸般戾氣,配以華美袍服,更顯女子水靈、男子俊美。
連續不消說,如穆多海、如葉舟,自有一番超凡氣質;即便是童泰那樣肥得流油的貨色,也透著一股土裡土氣的仙味兒。
不過,這樣的美,穆婉茹在山上司空見慣,不以為奇,而今見了寵渡,有感他身上那股質樸,加之與眾不同的膚色,難免耳目一新如沐春風。
刹那間,穆婉茹竟看呆了。
而穆多海原本就覺得“杜衝”二字有些耳熟,趁著殿外候傳的空當,在腦海中搜刮一番,今見他梳洗乾淨後露出來的麵相,猛而想起當初入手的那張畫像,頓時恍悟。
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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