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聲長嘯,兩股遠比之前更為狂暴的妖焱,從“寵渡”身上訇然爆發。
一為紺色。
一為猩紅。
妖焱時而分時而合,分時你追我趕交替爬升,合時絞纏撞擊此消彼長,瞬息騰起數丈高,狀似兩條巨龍在爭鬥,撕咬,無時無刻不在蠶食彼此。
“我怎麼覺著有兩股力量在搏殺?”
“分明在掙紮啊。”
“還有戲。還有戲。”
“許求之仇已報,老魔了無遺憾。我看不妙。”
“沒有牽掛自然少了支撐。”
“論心誌也不過如此嘛。”
“少他娘的說風涼話。不親身經曆一遭,誰能體會其中艱難?”
“此子妖化在即,凡我門眾速速離場。”落雲子天音回蕩在風花雪月圖內,見一麗影疾步奔向“寵渡”,似有相助之意,忙不迭喝止,“抗命不遵者革除宗籍,驅逐下山。”
“宗主明鑒。”風疏雨佇足作揖,“寵師弟神誌尚存,若得外力相助,庶幾壓製妖性回歸本心,當下正該用力之時,何故——”
“糊塗。”落雲子打斷話頭,好一番循循善誘,“妖化者天理難容,眼下除我寶圖,他彆無去處,將其囚在畫中正可暫避風頭。”
“怪哉。宗上曆來嫉妖如仇,此番怎如此維護?”風家仙子頗以為奇,又聽落雲子侃侃勸道:“他助你破境有恩不假,但此番試煉也多受你照拂,算是兩清,你毋需顧慮恁多。”
“理雖如此,可我為何仍自於心不忍,甚而難安?……”風仙子摩挲著蔥指正自嘀咕,忽聽落雲子暗裡傳聲道:“此怪本座留有他用,爾莫要意氣用事誤我大計。”
此怪?!
另有大用?
何用?
身在局中不知場外變故,仙子難解其意。驀地天降光柱。原是落雲子見她油鹽不進,懶得再費唇舌,索性催動寶圖,想將人直接攝出畫來。
臨行之際,仙子回頭望天。
那道孤高的人影懸立半空,動也不動。
連續明顯沒有出去的打算。
光影一閃,風疏雨已回了神照峰,與眾姐妹寒暄片刻,驚聞黑風現身,頓時福至心靈,“宗上莫非想……”
仙子黛眉微挑,急轉身看向高台。
落雲子似有所感,側首睥睨。
相視無語,但那一瞥中的警示意味不言而喻:顧好自個兒,勿生事端!
風疏雨斟酌片刻,欲尋棲霞峰穆清夫婦陳述利害。不意落雲子隔空一指,將風花雪月圖隻出不進,借此斷了去路。仙子沒奈何,強自按捺靜觀其變。
但見光幕畫麵裡,蓬勃的妖焱將狼形怪影近乎全部籠罩,唯獨避開了“寵渡”尚未異化的小半邊左臉。
血紅的人眼時隱時現。
眼為心之苗。
由眼斜上深入,透過靈台可直抵泥丸宮。
這泥丸虛穴雖隻方圓一寸二分,卻“至小無內”自成世界,蘊有無垠天地。以此為戰場,兩股力量鬥得難解難分。
一方,乃妖魔之性借龍神鍛意功顯化而來的孽龍。
一方則是剛侵入宮來的詭異血龍。
血龍為魂。
孽龍為魄。
俗話說一山難容二虎,為奪占寵渡肉身,兩方勢成水火,將整個泥丸宮攪得翻天覆地。
隻可憐了寵渡!遭受池魚之殃,僅剩些許殘念附於小金娃——而今該稱之為小黑娃了!——戰戰兢兢藏在山巔,根本不敢露頭。
這便是寵渡保有最後一絲清醒的關鍵所在了。
顯而易見,雙龍之爭不會持續太久,存活下來的無論是龍魂還是龍魄,頭一件事必然是將殘餘神誌連帶著小金娃整個兒吞噬煉化。
若龍魂勝,則被奪舍。
若龍魄勝,則完全妖化。
要麼淪為非人非妖的怪物,要麼被來路不明的遠古詭異鳩占鵲巢。
二擇其一。
看似進退維穀,實則簡單明了。
兩害相權當然取其輕,寵渡隻待一個出手良機。
至於兩敗俱傷漁翁得利,能成當然最好;不過就目前焦灼的局麵來看,這結果萬難實現,寵渡對此並不抱多少指望。
卻說二龍爭鬥愈演愈烈,顯化在外的兩股妖焱也隨之越發熾盛。
甕山遺址上,猶有強者留守,雖被自家宗主勒令出局,也深明妖化之可怖,但十來人仍想僥幸試試,力求趕在寵渡妖化前將其誅滅。
有道是此一時彼一時,而今比起獵取先天符意,斬妖除魔更顯緊要。
落雲子眼綻精光,一副“正合吾意”的模樣,竊喜道:“刀不磨不快。本座為此特備三塊磨刀石,爾等本是其一。”
與此同時,泥丸宮中的勝負已初見端倪。
那赤血龍魂原屬遠古邪異,有靈有識,雖然因為殘缺而衰微,卻仍能施展某些厲害手段,——譬如凝降血雷;反觀孽龍,尚未生出自我意誌,衝殺全憑本能,幾無章法,比不得龍魂用心險惡。
再說妖魔之海,固能提供無儘妖性魔意,卻非孽龍獨享,那龍魂同樣取用不竭。
故此龍魄節節敗退,遲早被龍魂耗蝕殆儘。選擇已迫在眉睫。
寵渡躍躍欲試。
“哼!區區高手竟有神念,小臭蟲何等氣運。待吾奪舍重修,必能走得更遠。”龍魂哈哈大笑,不防斜刺裡陡射金光,來速極快,不偏不倚轟在逆鱗上。
龍魂“啊呀”痛呼著蜷縮戰栗。
龍魄趁機脫困,遁入妖魔之海。
寵渡則心念微動,隨將金芒化似鎖鏈,牢牢縛住龍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