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此來北海洲,便是為了更進一步,幽平大師想來也能看出我所修行的,乃是極寒冰魄之道,昔時我便曾在此處修行。”
冰道人麵色平靜,淡然回道。
“這……”
幽平不由麵露慚色
“這倒是我等不是了,占據了此地……隻是‘尊者’便在那裡,照戒師叔自願為尊者護法,檀越若是想要進入此地,尊者神龍見首不見尾,未必在意,但照戒師叔這邊卻……”
他沒有說下去,但其中的意思卻是已經清楚無比。
冰道人神色不變,反問道
“這般說來,隻要照戒大師點頭,我便可進入其中修行?”
幽平遲疑了下,想到了之前自己被對方所救,以及對方大晉修士的身份,最終還是點頭道
“檀越果真聰敏。”
冰道人神色依舊淡然,隻是看向幽平,誠懇道
“那還要請幽平大師助在下一臂之力。”
幽平卻是已經猜到了冰道人的想法,笑了笑
“檀越不必多言,我會為檀越安排好,隻是照戒師叔性格……略有些頑執,未必會答允……到檀越了。”
他指著下方的棋盤。
冰道人看了眼下方棋盤上的形勢,卻輕輕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微微搖頭
“不必了,已經結束了。”
幽平一怔,忍不住低頭朝棋盤看去,足足看了三遍,才終於看出了一絲端倪。
頓時麵露無奈之色,也丟下了手中的白子,連連感歎
“叫檀越見笑了,檀越棋法雖無章法套路,可卻直指要害,已是無招勝有招,處處祥和,處處殺機,動念一起,便即天地翻覆,我遠不如,遠不如啊!”
冰道人麵色平靜。
他心思純粹而冷靜近無情,無有任何雜亂念頭,故而能夠從心所欲不逾矩,隨意揮灑而不受束縛,哪怕他並不擅長弈棋小道,可幽平也同樣如此,又如何能是他的對手。
而幽平感慨了一陣之後,也沒有浪費時間,親自去了趟北極冰淵附近。
待幽平回來之後,也給冰道人帶來了一個尚還不錯的消息
“照戒師叔顧念檀越之前出手救了我們,故而還是答應了見檀越,檀越可準備一番,我帶檀越過去。”
冰道人卻很是乾脆
“不必準備,咱們這便去。”
幽平不由遲疑,隨後側麵提醒道
“照戒師叔為人剛直果烈,隻是耐心也有些不足,若是這次不能勸服,後麵隻怕……”
冰道人卻隻是道
“多謝大師指點。”
見冰道人似乎信心十足,幽平也隻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那好,檀越請隨我來。”
說罷,便即帶著冰道人離開了地下冰寺。
地下冰寺就在北極冰淵附近不遠處,因此沒多久兩人便來到了北極冰淵附近。
隻是幽平即便是元嬰修士,可這北極冰淵中的寒意卻也不是他所能承受,在距離冰淵附近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便不得不停在了原地。
還欲陪冰道人一程,卻被冰道人止住,隻能無奈退至更遠處。
冰淵之中,似是感應到了兩人的到來,一道赤膊僧人的身影,也緩緩在半空中凝聚。
看到幽平被迫退後,這位赤膊老僧不由得直搖頭
“五蘊皆空,你修行了這麼久,卻仍不能勘透這‘色空’,還要受這冰災牽負。”
幽平哪怕已經儘起法力抵禦,卻還是體表皆白,渾身凍得顫抖。
聞言卻連話都說不出來,隻能雙手合十,眼中劃過一抹慚色。
冰道人看到這一幕,抬掌一收,幽平四周的寒流頓時便汩汩湧入他的周身。
幽平頓時要好了許多,身上的冰霜也隨之消融。
然而赤膊老僧卻又忍不住皺眉道
“你便是幫了一時,也幫不了他一世,此路為自悟之路,無人能真正幫得了他。”
冰道人麵色冷淡,並不因對方是化神境界而有所變化,淡漠著回道
“既然無人可幫,又何來道友之言?道友道友,便是同道共進之友,你助我一臂之力,我助你更進一步,如此而已。”
聽到這話,赤膊老僧微微一滯,皺著眉頭,卻也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而緩過來的幽平眼中,也不禁閃過了一抹暖意,朝著冰道人合掌行了一禮
“多謝檀越出手相助。”
冰道人隻是搖了搖頭。
而赤膊老僧也隨即看向了冰道人,認真打量了兩眼,隨後終於開口道
“老僧聽幽平所言,你想要進此處冰淵修行?”
冰道人頷首道
“正是,還請照戒大師答允。”
赤膊老僧‘照戒’聞言神色微斂,看不清有何情緒的變化,隻是低聲道
“你救了幽平,因果報應,老僧本該通允,但此處乃是尊者所在,昔日尊者救下了我等所有人……你救下幽平之恩,老僧願另外酬謝。”
冰道人不為所動,淡然回道
“大師所言錯也,我出手救下幽平大師,乃是發乎本心,感念昔日慈無大師以及諸位先輩大德,豈是為了大師所言的酬謝而來?”
“何況救人豈能按多寡論高低?”
“一個人我救,十個人我也救,一個人是空,十個人也是空,既然都是空,我與尊者固有修為境界高低之彆,但所行又有何區彆?大師以此來區分高下,可見也未曾明悟這‘色空’之道。”
“這……”
聽到冰道人這話,幽平不由得麵露焦急之色。
這位大晉修士是真的什麼難聽說什麼啊!
雖然理是這麼個理,可不中聽啊。
眼見照戒師叔的臉都黑了下來,他連忙哆嗦著打圓場。
一半是身體太冷,一半是心裡太冷
“照戒師叔,這位檀越他不是那個意思……”
誰知赤膊老僧卻忽地笑了起來
“好!沒想到檀越非是我西陀洲人,竟也懂得我沙門真意。”
冰道人麵無表情
“都是昔日戰場上繳獲而來的功法典籍,修行之餘,隨意看了些。”
聽到這話,赤膊老僧的臉終於還是沉了下來
“你這般惹怒於老僧,就不怕老僧出手麼?”
冰道人卻渾然不懼
“大師若是出手了,以怨報德,足見因果報應並不為真。”
他並不愚蠢,敢於無故挑釁化神修士。
實際上,他純粹的內心仿佛一麵鏡子,映照著周圍眾生情緒的所有波瀾。
而這位老僧照戒的情緒之中,從始至終都沒有半點殺意。
甚至頗為平和,顯然幽平並不是真正了解這位前輩。
果然,麵對冰道人的言語,赤膊老僧照戒情緒卻仍舊如一口古井,不興半點波瀾。
隻是幽幽道
“救人的確無有高下之彆,但卻有多寡之分。”
“檀越也不必再試探,若檀越沒有彆的理由,老僧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檀越進入此處,擾了尊者清淨。”
冰道人眼見對方點破了自己的心思,倒也並不意外,隻是對方三番五次說起‘尊者’,卻讓他生出了少許的好奇
“敢問大師,不知這位‘尊者’是何人?”
老僧這次卻不言不語,垂眉低目,顯然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隻是掰著念珠道
“檀越若無彆的要說,便還是請回吧。”
見對方不願配合,無奈之下,冰道人也隻能從袖中,取出了一件物什。
定睛看去,卻是一枚朱鳥令牌。
法力注入,幾乎是同一時刻,兩道身影便憑空出現在了冰道人的麵前。
“嗯?”
赤膊老僧照戒忍不住驚訝地看著來人中的一位,又看向冰道人,隨即恍然
“竟是化身!?”
來人之一的青年修士朝著老僧和幽平分彆一禮,笑道
“在下萬象宗王魃,見過二位大師。”
旁邊一位身著龍袍的修士也連忙行了一禮
“在下大晉秦氏秦勝雍,見過二位。”
照戒原本還沒有注意到秦勝雍,然而聽到秦勝雍的聲音以及看到秦勝雍身上那身龍袍,他忽地一怔,扭頭仔細朝秦勝雍打量去。
隨即又忍不住仔細感受了秦勝雍身上的氣息。
麵色終於微變
“你、你是……”
秦勝雍從容一笑
“家祖諱登元,乃化神後期大修行之人,斬卻無數域外天魔,後補天而去。”
說罷,他衣袖一震,恭敬朝天空行禮之後,一卷秦登元的畫像便從其儲物法器中飛了出來。
身材魁梧雄壯,足有一人半高,滿臉絡腮胡,雙目圓瞪,雖是一幅畫作,卻極為傳神。
看到這幅畫,照戒和幽平都是不由得一震,認了出來。
連忙都朝著秦登元的畫像行了一禮。
半日後。
王魃與秦勝雍消失在了冰淵之外。
“你可前往其中,不過記住了,不得深入,擾了尊者清淨。”
有了秦勝雍的出麵,這群西陀洲僧人也的確記著秦登元的恩情,事情便有了通融的餘地。
照戒隻是遲疑了一陣子,便還是答應了冰道人的請求。
冰道人自然不會浪費這樣的機會,當即便落入了北極冰淵之中。
隻是和他上一次在這裡的時候卻是有很大的不同,精純的寒冰靈氣並不充盈,唯有越往深處,才會越濃鬱一些。
冰道人一直朝著下方飛去,感受著四周寒冰靈氣的越來越充盈,他也越發覺得舒服。
元嬰之中蘊含的道意也開始活躍起來,漸漸趨向完善……
《冰魄蛻神劄》中記載的修行之法,在他的腦海中,又有了新的感受。
他忍不住回憶起師娘之前的一些指點,如今想來,竟又是一種彆樣的新體會。
那種醍醐灌頂,日益精進的喜悅,充盈著他的身心。
就在這體悟之中,他渾然忘卻了時間的流逝,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體朝著下方緩緩沉落。
有來自下方的寒流衝頂,他下降的速度慢到了極致。
就在這一日。
他忽地聽到了一道如同雷霆一般的巨大嗬斥之聲在耳邊炸響
“尊者棲居之所,檀越勿要再近一步!”(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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