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之力,源自界內眾生。
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宋東陽以及一眾護天正神的經營之下,四大部洲人數越發龐大,香火也自然日漸鼎盛,但卻不會憑白無故驟然提升許多。
而這樣的變化,自然也引起了王魃的注意。
心念微動,目光投入了界內,他隨即便明白發生了何事。
正這廂間,一道靈光從界內投來,穿過了道場,徑直落在了秘境之外,隨即化作了一道儒生身影,恭恭敬敬地朝著秘境內長身一拜,聲音遙遙傳來
“弟子宋東陽,求見老師。”
王魃收回目光,對宋東陽的到來倒也並不意外。
不過想起這些年也少有關心這位二弟子,當下出聲道
“進來吧。”
“是。”
宋東陽一振衣袍,整冠理袖,確認無有失儀,這才大步走了進來。
看見王魃,又是長身一禮
“東陽見過老師。”
王魃微微頷首
“你的來意,我已知曉……此事也是怪我思慮不周,這孽畜自幼聒噪,眾獸皆嫌,少有玩伴,是以犯下如此大錯,倒是給你們添了不小的麻煩。”
宋東陽連忙道
“這豈能怪老師,還是弟子實力不濟,未敢輕舉妄動。”
王魃點點頭。
宋東陽以神紋之法入神道,統管諸多護天正神,有界內眾生香火供養,提升不可謂不快。
但即便如此,如今也不過堪堪化神圓滿層次,而那隻孽畜跟隨他已久,早年在界外吞食渾沌源質,也早已是六階前期。
又豈是眼下的宋東陽能夠鎮壓得了的。
想到這,王魃想了想,從袖中取出了一件板笏。
那板笏徑直落入了宋東陽的手中。
“此物得自觀陶界,其中收有數以千計之傳承,皆是玄妙非常,你可以取回參悟,領略其中神紋。”
宋東陽眼中劃過了一絲喜色,但卻並未失了儀態,恭恭敬敬將板笏舉過頭頂,對著王魃行禮,一板一眼
“多謝老師恩賜。”
王魃見狀微有些無奈。
這個二弟子雖然性情穩重得體,但未免有些過於呆板沉悶了。
不過這也是受其在凡間朝堂經曆的影響。
當下輕輕搖頭,正準備出手。
卻忽地心中潮起
“嗯?”
王魃心頭一動,當即便抬手掐指。
很快,他的臉上便不禁浮起了一抹意外的笑容。
宋東陽見狀,心中微有些好奇
“不知是何事讓老師這般高興?”
似乎是察覺到了宋東陽的想法,王魃笑了笑,也不解釋
“你便代我,去界內走一趟吧。”
……
一陣吵鬨的聲音中。
“姚,該吃藥了。”
簡樸卻乾淨整潔的木屋裡。
光線昏暗。
頭發花白,穿著一身樸素麻衣的老婦人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推門走了進來,輕聲道。
老婦人個頭頗高,雖是鶴發雞皮,卻依舊能夠看出昔日幾分風姿。
屋裡彌漫著濃濃的藥味以及不時的咳嗽聲。
聽到老婦人的聲音,那咳嗽聲微微頓住,隨後歎息道
“病入膏肓,壽不久矣,這些藥太苦了……就不喝了吧?”
老婦人頓時嗔怒地打斷道
“說得什麼胡話!這是神醫親自為你熬製的……”
“咳咳……”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老婦人臉上頓時變了顏色,連忙端著藥碗,快步走上前。
透過昏沉的光線,她看到了一個麵色蒼白,形容枯槁的老頭,佝僂一般的蜷在榻上。
劇烈的咳嗽牽動了渾身,甚至能夠看到脖子、手臂上一根根青筋暴起……
老婦人慌忙上前,扶住老頭,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眼中更是閃過了一抹深深的心疼和愛惜。
老頭的咳嗽聲終於漸漸歇止。
他緩過神來,借著老婦人的手臂,艱難坐起,依靠在老婦人的身上,苦笑著微微搖頭
“不行啦,就是不行啦,我自己的情況我自己知道,該走啦……”
老婦人頓時又忍不住氣道
“你彆胡說!神醫都說你還有好些年的活頭!”
“嗬……”
老頭艱難地輕笑了一聲,眼中卻隻有坦然和從容
“我自降世以來,猶如無根之木,卻能收服諸族,建立巫國,製定曆法、興修水利,自我之前,從未有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雖神醫何益?”
老婦人聞言,不禁看向眼前形容枯槁,卻依舊如當年那般灑脫不羈的老頭,眼中油然生出了一如少女般的欽慕和複雜,語氣也不覺軟了下來,低聲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在乎……可咱們還是聽神醫的好不好?”
老頭聽到老婦人近乎哀求的語氣,不由得轉過頭,看著老婦人。
肌膚和眼眸明明已經不再像曾經那樣富有光澤和野性,卻仍是讓他在這一刻微微失神。
他輕輕伸出乾癟的手,動作緩慢而小心地撫摸著老婦人的臉龐。
似乎生怕弄疼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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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那抹坦然和從容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一抹憐惜和不舍
“玄玟,我這一生唯一覺得不夠的,便是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太少了,咳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讓他再次變成了一個佝僂無比的糟老頭。
咳到痛處,甚至連口涎都流了下來,痛哭流涕。
曾經不可一世的王者,如今卻與凡人無異。
玄玟看著眼前的老者,眼中隻有悲哀和無力。
這就是巫的宿命,所有修習著武國傳承的《真武經》之人,到老之後,都要承受血氣散儘,複返凡身的極致痛苦。
她已經見過太多太多這樣的例子。
隻是她所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如姚來得痛苦。
因為其他人隻不過是痛個數日,便會因為血氣散儘,縮骨而死。
可姚卻已經痛了數年!
她實在不忍姚受這樣的苦,可她也同樣舍不得讓他離去。
這樣的複雜心態,讓她每一次看到姚的時候,都備受煎熬。
“下一任巫國之主……還沒有找到麼?”
姚輕咳了兩聲,隨後伸出乾癟的手掌,捂住嘴巴。
玄玟回過神,輕輕搖頭
“沒有,推舉出來的幾人,都難以服眾……”
姚聞言,放下手掌,不由得輕歎了一聲
“看來這個製度,還得要調整,巫國之主這個位置,原本在我想來也不必保留,隻不過如今時機尚未成熟,也算是過渡……”
說起了正事,玄玟麵色也肅然起來,聞言皺眉道
“巫國建立也不過才幾十年,若是連巫國之主這個位子都沒了,一些人也便沒了盼頭,未必是好事,你如今在時,尚能壓得住他們,一旦不在……”
她隻是出於理性地判斷,然而在說到此處的時候,卻還是不由得心口傳來陣陣的疼痛之感。
“你說得對,不可貪功冒進,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情。”
姚有些虛弱地點點頭。
雖然已經病入膏肓,可他的頭腦卻始終清晰無比。
隻是這個時候,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微有些虛弱地看向外麵,疑惑道
“外麵……你進來之前,好像有些吵,是有什麼事情嗎?”
玄玟麵色沒有任何變化
“隻是那些孩子們在外鬨騰了些,能有什麼事情。”
“是麼?”
姚卻緩緩坐直了身體,眯起了眼睛,盯著玄玟。
明明已經是個垂死的老頭,卻在這一刻,仍舊散發著令人下意識便忍不住心怯的威嚴,聲音沙啞
“說實話。”
玄玟抿著嘴,微微搖頭
“的確沒什麼事情。”
“玄、玟!”
“咳咳、咳咳咳咳……”
姚劇烈地咳嗽著。
“你都這樣了還操心那麼多做什麼!”
玄玟拍著姚的後背,眼中又氣又心疼,卻終究還是將事情說了出來
“從今晨開始,不知為何,天上忽地多出了九個太陽,本該是深夜,卻一直亮著……高溫之下,雪層都被蒸乾了,火山湖的水也快要見了底。”
緩過來的姚,頓時麵色微變
“連火山湖都見底了?!”
火山湖是洲內最大的湖泊,據說源自天外,因為處在東南火山密集的區域,是以被曾經的火族族人喚為火山湖,火族並入巫族之後,這個稱呼也就流傳了下來。
此湖深有萬丈,物產豐富。
有人還曾在其中挖過遠古遺址。
連這火山湖都見底,可見大日之火何等毒烈。
“為何才告訴我……民眾可有傷亡?”
他幾乎是第一時間便忍不住問道。
玄玟看著姚的病體,搖頭道
“有不少人熱暈了過去,好在救治及時,城內的水巫也都派去了各地救援,搶收作物,隻是……”
她遲疑了下,還是開口道
“若是再任由這十日淩空,隻怕普通巫民、一階、二階的,都承受不住……作物也無法存活,沒了吃的,咱們也撐不了太久。”
這個消息,頓時讓姚眉頭緊皺。
喉嚨間很快再次傳來了一陣痛癢感,他連忙強捂著嘴巴,身體劇烈震動,肺仿佛都要憋炸了,卻還是努力不讓咳嗽影響到自己的思考。
不過就在這時。
門外卻忽地傳來了一陣輕微無比的敲門聲。
儘管輕微,可這敲門聲中卻又帶著一絲急促,顯示出敲門者心中的急切心情。
玄玟不由皺眉,有了幾分氣惱
“這些混賬東西,我都讓他們不要來打擾你了……”
“既然敲門……咳……那定然是有事情,你去開一下吧。”
姚鬆開了手掌,麵色蒼白而虛弱,卻還是開口安排。
玄玟聞言無奈,衣袖一揮,不算寬敞的門扉隨即打開。
一個頭發火紅、額頭冒汗的年輕侍衛站在門前,遲疑地看了眼姚,又看向了玄玟,似乎在猶豫到底該向誰彙報。
玄玟冷聲道
“有什麼事情,就在這說吧!”
年輕侍衛聞言,也不敢耽誤,連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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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稟國主,方才有一位勇士竟然拿起了帝弓!”
“帝弓?”
姚和玄玟皆是一愣。
隨即姚又驚又喜道
“此人是誰?速速帶來見我……不,我過去見他!”
帝弓,便是昔日三族即將大戰之際,自天外而來的殷紅神弓。
姚雖知曉其真名,但世人卻自有說辭,因此弓奠定了姚一統諸族的基礎,也因為姚曾當眾說過,能拿起此弓者,可謂三族之主,於是得名‘帝弓’。
一統諸族,建立巫國之後。
此弓被姚特意立在都城之外,任由天下人嘗試。
隻是至今無人能夠拿起。
所以能得帝弓認可之人,絕非凡俗。
這也是姚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對方的原因。
玄玟倒是沒有姚這般期待,她微微皺眉,輕輕按住想要起身的姚,轉頭看向那侍衛
“他現在在哪?”
你年輕侍衛頓時麵露無奈之色“這……他拿了帝弓就走了。”
“走了?”
姚和玄玟都有些錯愕。
“他去哪了?”
玄玟忍不住問道。
“不知道,咱們的人沒追上,就看著他朝著南方跑去了。”
“南方?他去南方做什麼?”
玄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姚卻忽然眼睛一亮
“我知道他要做什麼了!”
“什麼?”
玄玟有些疑惑。
“你、你快帶我去瞧瞧!”
姚卻顧不得解釋什麼,拉著玄玟的手臂連聲催促道。
他已經無力離開,眼下唯有靠著玄玟才能夠行走。
玄玟麵露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