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滅哥譚?這聽起來或許很瘋狂,但又是那麼合理,這座瘋狂的城市早該毀滅了,這裡有什麼可留戀的?
他的腦海裡浮現出阿爾弗雷德的麵容,他想起老管家坐在病床前時的那個表情,又想起他在漆黑一片的客廳中,獨自擦拭那部老電話時,嘴裡哼著的那些愉悅曲調。
這並沒有出乎布魯斯的意料,如果說他在這座城市中還有唯一一個有所眷戀的人,那一定是他的管家阿爾弗雷德,如果說還有唯一一個讓他感到眷戀的地方,那就是有爾弗雷德在的韋恩莊園。
很快。他的記憶開始有些朦朧,仿佛回到了維恩莊園。他像所有平常的清晨一樣推開一扇門。
但讓他驚訝的是,這扇門的背後,是哥譚漆黑的雨巷,警探戈登第一次叫他緊身衣怪人,他們聯手辦案,調查追蹤,然後穿著風衣的警探和穿著披風的蝙蝠,在哥譚警局的樓頂,他們聊著正義,聊著這座城市的未來。
當夜已經深了,蝙蝠俠轉身離開,他回到莊園時,昏黃的燭火搖晃間,一位老友已經在等著他,蝙蝠俠和哈維坐在沙發上,他們聊很多事,好像有講不完的話題,良師益友般娓娓道來,布魯斯已經對那些他所講的道理感到模糊,但那種交流之間心有靈犀的默契依然很清晰。
很快,他又在哥譚高樓大廈燈火中穿梭,和貓女相擁熱吻,墜入旖旎的幻夢。
那些被拋舞的紗帳,碰倒的酒杯,散落的酒液,那每一個既溫柔又瘋狂的夜晚,那些讓一隻蝙蝠冰冷體溫染上熱烈的吻,那充滿熱情讓他感到無比著迷的情人,向他講那些蝙蝠俠從來不會感興趣的珠寶和城堡的故事,在記憶中,他聽得無比認真,但在他看來,貓女的眼睛,比她用儘詞彙描述的寶石,要更亮。
筆落在紙上的沙沙聲響起,布魯斯好像回到了一個考試現場,他看著那些他的同學們在考場上抓耳撓腮,或許感到驚歎,也或許感到無奈。
然後,他和那些人一起畫牆繪,看著漆黑的顏料順著牆壁流淌下來,自發的構成一些他從未見過的玄妙花紋,就像一扇時光機的門。
他穿過這扇門,時間飛速的穿梭前進著,在他仿若夢境的記憶中一點點推進到現在,然後又開始飛速倒退,所有的人和物像倒放的電影一樣回歸原位,直到回到一輪黑色太陽升起的地方,他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對他說“歡迎來到哥譚。”
毒液看著意識空間開始顫動,一些破碎的裂隙中透出強烈的光芒,他暗罵一聲,迅速開始在布魯斯的情緒當中穿針引線,想要把這些支離破碎的正麵情緒引導到一起。
一點點光芒逐漸升起,然後聚集成一個更加耀眼的光球。
黑潮的反撲更加猛烈,像是浸滿整個世界的黑色墨水,意識空間中開始蔓延出黑色的海洋,洶湧的巨浪鋪天蓋地。
已經抽離出記憶空間的布魯斯,漂浮在黑潮的上空,透過層層疊疊黑色的海浪,他看到,這片黑色海洋的最深處,躺著一個蜷縮的小男孩,那是他,是布魯斯·韋恩。
很快,席勒看到那隻由黏液組成的巨大蝙蝠,一頭栽落到了地上,那些黏液開始緩緩回收,然後全部縮回了布魯斯體內。
席勒跳下樓頂,站在布魯斯麵前,布魯斯從地上爬了起來,或者說,現在控製他身體的是毒液。
“你到底是怎麼跑出來的?”
“這你得問那個,跑到你家裡去把那個罐子偷出來的女人。”
把罐子偷出來的女人?席勒想,全哥譚隻有一個有這個本事的女盜賊,該不會是貓女吧?
“我就不應該聽信斯塔克的鬼話。”席勒說“他跟我說他的共生體必須得住一個配得上世界首富身份的豪宅,於是就用他那些奇怪的儀器做了一個鑽石罐子,還跟我保證這東西兼具美觀性和實用性。”
“那我還要謝謝他。”
一瞬間,黑色黏液再次爆發出來,隻不過這次毒液變成了最初的形態,也就是那一張布滿獠牙的大嘴和鮮紅的舌頭。
“那你到底是怎麼跑到蝙蝠俠身上的?”
“你不覺得用人類的方式交流太慢了嗎?彆浪費我的時間。”毒液說。
“你的語氣讓我想起了一個很令人討厭的家夥。”
毒液分出一支粘液的觸手,灰霧也緩緩散出去一團霧氣,共生體因子接觸的一瞬間,雙方就交換了無數信息。
灰霧在腦海裡對席勒說“……有貓耳朵的女人……就像那輛車子……人類繁衍的必要過程……不讓看……他也搞不明白……”
“好了,我知道了……”席勒捂住額頭,他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說“不用告訴我細節,布魯斯純屬活該。”
然後毒液咧著那張大嘴笑起來,說“你再也抓不住我了!哈哈哈哈哈哈!我自由了!!我要吃掉這裡所有人的腦子!!我……”
“我之前就說過,在考慮吃飯這件事之前,你可能還有麻煩要應付……”
毒液剛想回答他,就感覺自己的意識一瞬間又被壓製住了,他不甘心的大吼“不!該死的人類!爛人!!”
但最後,黏液還是退回了體內,布魯斯晃了晃腦袋說“成功了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應該去問你體內的那個飯桶。”
“我指的不是這個,他已經告訴莪了他是誰,要做什麼,我指的是……”布魯斯有些痛苦的捂著頭,他說“為什麼我會失控?那些可怕的負麵情緒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那些黑暗來自哪裡?”
“看來你已經發現了。”席勒說“你身體裡潛藏的黑暗非常可怕,雖然它之前從未失控過,但一旦失控,你就可能毀掉所有的一切。”
“那到底是什麼?”
“那是蝙蝠俠,你不是知道嗎?”
“蝙蝠俠?那我是誰?不……不對……不可能!”布魯斯捂住眼睛蹲下,他半跪在地麵上,顯得非常痛苦,他說“不可能……我就是蝙蝠俠……我就是蝙蝠俠……”
“你以為你自己已經成為了另一個你,但其實,這也不過是表象。”
席勒的思緒開始有些飄遠,他開始逐漸回想起他在那些漫畫中認識的那個蝙蝠俠,他的聲音也開始顯得越來越虛無縹緲,他說“蝙蝠俠?你和他有些不同,的確,他並非一味追求黑暗。”
“他是極致的黑暗,也是極致的光明,以極致的黑暗執掌這座無藥可救的城市,然後以光明阻止這極致黑暗可能帶來的毀滅。”
這聽上去更像是席勒的一種感歎,布魯斯的聲音充滿疲憊,他說“我原以為,我不需要那些,我是黑夜中的複仇者,我不需要任何可能會動搖我信念的無用情緒,我不是那個可笑的布魯斯,那個無力的、無法拯救和改變任何事的,小布魯斯……”
席勒也是第一次在他的語氣中聽到如此明顯的顫抖,布魯斯的語調幾乎已經抖到無法說完最後一個完整的單詞,也或許,是他不願意說。
這是他第一次說出他一直在逃避的事——那個夜晚,那兩聲槍響,那兩個倒在血泊中的人,以及那個無能為力的、名叫布魯斯·韋恩的小男孩。
他原以為,小布魯斯永遠埋葬在了那個夜晚。
所以當他意識到,他仍然如同那個小男孩一樣,對這個世界、對那晚的電影一樣的愉快記憶,抱有不該有的幻想的時候,就好像這些年所有的仇恨和以仇恨為驅動的努力,都像是自欺欺人的逃避。
直麵那個失去雙親的小男孩,要比直麵蝙蝠俠,帶給席勒更劇烈的情緒波動,他第一次不再像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一樣給出建議,而是真正的像勸告一樣的說“……就算是哥譚,也有白天。”
布魯斯的喉結動了動,他深吸一口氣,像是突然被注入了一些生命力,他站起來,有些顫抖,這哥譚夜晚的冷風,吹在他的蝙蝠盔甲上,帶來誰也聽不到的震顫。
他有些一瘸一拐的,慢慢走到樓頂的邊緣。
站在那裡,他看到,哥譚市的天際線上,出現了一抹輝光,一條金色的細線像開天辟地一樣,斬開濃鬱的黑暗。
布魯斯從來沒看過哥譚的日出。
他突然發現,即使是如此黑暗又陰鬱的城市,在太陽升起的那一刹那,那劃破黑暗的光明,依舊是他從未見過的光輝燦爛。
越是黑暗,就越顯得光明震撼人心。
布魯斯閉上眼,他把一隻手的手指緩緩收攏起來,就像是握住了這斬破黑暗的光明。
很快,布魯斯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睛,太陽的輝光被他含在眼睛裡,天邊的光弧在他的瞳孔留下一道璀璨的金色。
誰也不知道,他在意識空間裡曾短暫看到過那個躺在黑潮之下的小男孩,直到看到他,布魯斯才明白,他總把那些歡快記憶,當成他痛苦生命先獲得的報酬,也因此,每當他得到一點快樂,就總想用十倍的痛苦去報償。
他是如此迫切的逃避這些快樂的記憶,正如同本能的躲避痛苦。
他想要成為蝙蝠俠,所要接受的,不光是這些痛苦和黑暗,也同樣要接受,他一直就是那個小男孩,他一直在期待那場電影,一直在向往那些光明。
就如同多年前的那個黑夜一樣,沒有對光明的期待,就永遠不會有對融入黑暗的渴望。
“我是誰?”
他輕聲說“我是誰?”
破曉的光線不會對他做出回答,但他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他說“我是布魯斯·韋恩……”
“我是蝙蝠俠……”
他的語氣開始變得輕緩“……我是,蝙蝠俠。”
一個沉默又厚重的誓言在他心中落下,如同一塊沉重的石碑,在黑潮的衝刷之下,巋然屹立。
從今天開始,這座黑暗城市隻會有一個蝙蝠俠,是布魯斯·韋恩,也是蝙蝠俠。
從今天開始,他將身負來自哥譚這座瘋狂城市的的黑暗權柄,然後手持破曉般光明的利刃。
他將站在這活地獄的上空,冷風不能穿透他的盔甲,火焰不能燒熔他的內心。
他將無謂任何準則,不懼一切罪責,以破曉為界,以黎明為號,身在黑暗,心向光明,永向光明。
布魯斯想,他將是哥譚的黎明。
他將是——蝙蝠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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