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幽靈號底層船艙,一間臨時改建為監禁室的船員宿舍裡,並排擺放著兩張光禿禿的金屬硬板床。
易慎守席地靠坐在其中遠離艙門的那張床前,疲憊地閉目垂著頭,他纖瘦的脖頸上,緊纏著一隻黑色的金屬圓環。
“咳,咳咳——”身後傳來的劇烈咳嗽聲驚醒了他,易慎守睜開充滿血絲的雙眼,猛然回身,將咳得在床板上躺不住的言書培扶坐起來。
“老師……”易慎守拍著言書培的背,替他順氣,掌心之下,是言書培瘦削突兀到硌手的脊骨。
易慎守清楚地記得,末世之前,言書培常年運動健身,不說身體有多麼強壯,但絕不是瘦骨嶙峋的類型。
末世之後,他眼見老師為科學院、為幸存的師生們奔走籌謀,爭取補給,還要應付來自議長的壓力,日日殫精竭慮。
在他們被抓來這座奇怪的島,關進這間小艙室之後,老師憂心學生們的安危日夜難眠急火攻心,更是迅速憔悴衰老下去。
好半天,言書培才漸漸止住咳嗽,他虛虛地撐著床沿,嘶啞著嗓音,道“慎守,我下麵要跟你說的話,你一定要仔細聽好。”
易慎守隱約猜到言書培要說什麼,難得忤逆了他的意思,語氣輕緩卻堅定地說“老師,我們能活下去的。”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心心如果發現他們不見了,是一定會來救他們的,即使這裡是遠離光輝城的,大洋中心的某個不知名小島。
言書培無力地搖頭“慎守,即使我按照他們的要求,將二次進化藥劑的事情,都推在心心的身上,他們也不會放我們走的。”
“我說,是死,不說,或許還能再拖延兩天。”
“我唯一的遺憾和愧疚,是將那些無辜的學生們卷了進來——”
“老師!”易慎守皺眉打斷了他,“這不是你的錯。”
言書培閉上眼睛,布滿細紋的眼角滲出水漬,他苦痛難當地說“慎守,理智上,老師知道這是那些利欲熏心泯滅人性的政客的錯,但想到那些艱難逃過末世劫難的孩子們,將會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這座島的某個地方,我……”
言書培喉頭哽咽,他揚起頭,兩行濁淚順著眼角的魚尾紋,漫進淩亂花白的鬢發中。
易慎守薄唇緊抿,心好似被一根布滿荊棘的藤蔓死死纏住,他們抓住了科學院的學生,就好似掐住了老師和他的脈門,在荒蕪山穀的時候,他沒辦法解開這個死局,現在他被扣上了遏製精神力的頸環,再也使用不了一點異能,就更沒有辦法了。
他實在想不到該怎麼辦,才能既救出老師,又救出那些同學們。
也許他覺得心心會來救他們,隻是人到絕望時生出的臆想。
“慎守,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言書培平複自己紛亂的心緒,胡亂將眼角的淚痕抹掉,輕聲說道。
“什麼話,老師?”
“明穎他們那件事之後,我被叫去護衛軍總署大樓做筆錄,你在門口接的我。”
“當時我告訴過你,慎守,你也隻不過是一個學生,你已經做到了你能做的所有事,你不需要把屬於老師的那一份責任也背在身上,你還記得嗎?”
易慎守凝眸不語,聰明如他,已經猜到了言書培這樣說的原因。
果然,言書培湊近他,用幾乎完全的氣聲說“等拖不下去的時候,我會答應他們,他們要我指控心心,一定需要把我們帶出這間屋子,那時你找機會跑。”
“刷——”監禁室的艙門從外打開,易慎守蹭的一下站起身來,擋在言書培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