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錢塘江兩岸無數觀潮者,都為弄潮兒的精彩表演而沸騰起來的氣氛,楊存中舉起杯,笑嗬嗬地走向了禦案。
遠處的文官自然看到了楊存中的舉動,但……離官家這麼近,上前敬杯酒而已,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方才已經有一撥人率先過去敬過酒了,就是那些已經致仕養老,此番也被官家邀請觀潮的老臣。
他們久不見天子了,如今又沐聖恩,率先向天子敬酒謝恩,合情合理。
這些老臣,就是以李顯忠、劉錡為首的那幾位文武老臣了。
楊存中是在官家還是以康王殿下身份任河北兵馬大元帥的時候,就擔任康王身邊侍衛的老人了,上前敬杯酒,實屬尋常。
“官家,今日錢塘觀潮,觀者如山,聲勢之大,更勝往昔啊!哈哈,老臣楊存中,為官家賀!”
楊存中已經有了幾分酒意了,醺然大笑著湊上前去,手捧酒杯向趙構敬酒。
趙構大悅,舉杯飲了一口酒,拍拍身旁木階,笑容滿麵地道:“正甫公,來來來,到朕身邊坐坐。”
“誒!”
楊存中走過去,便在趙構身邊坐了。
趙構坐的是椅子,楊存中是坐在椅子旁邊搭起的觀景台的台階上。
不過他身材魁梧,坐在那兒雖然矮了一截,但是與趙構說話,倒也並不妨礙。
趙構指著錢塘江,笑著對楊存中說了幾句話,楊存中也笑著回應了幾句,一副君臣相得的模樣。
趙構身邊跟著兩個近人,一個是起居郎餘淮,一個是大璫張去為。
奈何鑼鼓喧天、呐喊聲聲,尤其是前麵那群上不了台麵的粗胚,吼叫的嗓門實在太大。
除非他們倆人把耳朵湊到官家和楊殿帥中間去,否則他們兩個根本聽不清這一君一臣在說些什麼。
張去為豎著耳朵聽了半天,著實聽不出幾個字來,隻好作罷。
“正甫公,朕有意叫你歇養兩年,你意如何?”
“官家你看,那人水性多好!”
楊存中指著水中執大紅旗,遊龍一般擺脫對手,還順勢拔去兩個對手背上小旗的鴨哥。
楊存中興奮地大喊了一聲,然後迅速壓低了聲音:“官家苦心,老臣明白,一切但憑官家裁斷就是!”
趙構撫著胡須,滿意地點了點頭:“伱若歇養,何人可用?”
楊存中道:“三衙三帥,馬、步、殿,各司其職即可。趙密、成閔、李捧,都可大用。”
趙構望著江上風景,緩緩地道:“動作不大,恐難惑其心誌啊……”
楊存中起身給趙構滿酒,趁機低聲道:“官家,動作若太大了,又恐禁軍不穩呐!”
“若隻老臣一人卸甲,不足以麻痹其人、驕其心誌的話,可否用一招將帥失和之法?”
趙構目光閃動了一下,微微點頭:“嗯,這也不錯,朕知道了。”
他頓了一頓,問道:“正甫公的兩個兒子,如今在何處任職?”
楊存中心中頓時一喜,連忙道:“臣之長子楊偰,現直秘閣。次子楊倓,現為光祿寺主簿。”
趙構聽了,心中對楊存中更加滿意了。
楊存中位極人臣,總攬三司,如果他想利用職權給兩個兒子謀個好前程,實在不難。
可他沒像秦檜那麼不要臉,養子塞進樞密院做了一把手,孫子還要運作成一朝的狀元。
楊存中的兩個兒子,長子現在是直秘閣,也就是宮廷圖書館的館長。
次子是光祿寺主簿,主管著酒醴膳饈之事。
也就是給皇家釀酒啊,種菜、養家禽,這些給大內供應綠色無汙染肉蛋禽的事兒。
如果楊存中有心運作,他的兩個兒子斷然不至於如此。
趙構便點點頭:“你之長子,可去兵部,擔任駕部員外郎。次子,就去戶部吧,任一個左曹員外郎。”
大宋的戶部,分為左曹和右曹,分掌不同職事。
戶部侍郎分管右曹,以便製衡尚書。而左曹,則直屬戶部尚書。
朝廷現在已經有消息出來,現在的戶部尚書不日就要致仕。
而秦檜的心腹,現在的戶部侍郎兼臨安府尹曹泳,將會晉升為大司農,從此執掌戶部,成為大宋的財政大管家。
如今官家把他楊存中的兒子調去戶部,做左曹的員外郎……
這不就跟秦檜剛把他兒子弄進樞密院,官家馬上派一個鄭遠東去執掌機速房,一個道理嘛。
主打的就是一個牽製啊。
這個位置,官職沒有你高,但位置很重要。
很多政令公文,你不通過他這個人,那就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
而且秦檜就算明白皇帝這麼做的動機,也沒有辦法。
任何一個皇帝,隻要不是昏聵無能之輩,都會這麼乾。
權力製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雖然明白官家此舉,既是對他的安撫,也是對秦檜做的一手牽製。
但楊存中依舊心中大喜,他的功勳戰績立的再多,也早就升無可升了。
如今他已年邁,恨不得官家把恩惠和機遇,送給他的兩個兒子呢。
楊存中強抑激動,道謝一聲,便坐了回去。
此時,隊長大旗被奪,整隊落敗退賽的已經遊出大江,江麵上隻剩下三支隊伍了,而競爭也愈發的激烈。
兩翼彩棚之下,許多官員正揮毫潑墨,痛快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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