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二十五年的正旦,楊沅是在“拈花小築”過的。
由於正旦期間,外國使節除了朝覲大宋天子以賀新年,就隻有走上街頭欣賞一下大宋的新年氣象,沒有更多的外事活動,便無需正副使節分開行動。
於是,楊沅和寒千宸排了個班,一替一天地帶隊。
楊沅是隊長,理所當然地把自己的休沐之期排到了大年三十。
寒千宸倒也沒和他爭,家有悍妻,哪一天對他來說都是災難,大年三十又如何?
寒千宸巴不得在班荊館裡吃吃小酒,逍遙自在。
聽說,倭國人今天也要過年,他們帶來的藝伎還有歌舞表演,寒千宸正想欣賞一下。
大年夜,寒千宸如願以償地欣賞到了倭國歌舞。
當晚,他躺在榻上時百思不得其解,對著鬼一樣的女子,他那老友王長生究竟是怎麼下得去手的?
難不成……關燈?
……
楊沅的新宅子已經落成了,由鹿溪和丹娘定下的各種家什用具,也都搬了進去,擺放停當。
基本上,這座新宅已經到了可以拎包入住的地步。
但,楊沅並沒有選擇這個時候入住新宅。
楊沅選擇在“拈花小築”過年。
楊府裡現在唯一啟用的地方,是第三進院落的正堂——楊氏祠堂。
當年,大哥從北方背回來的楊家列祖列宗的靈位,如今都供奉在這座祠堂裡。
那個背著祖宗牌位南渡的人,如今也在上麵,和列祖列宗們在一起。
楊沅把舊的供品撤下,把新的供品擺上,然後恭恭敬敬地上香,祭拜。
“大哥,今年還是兄弟一個人陪你過年。等明年吧……”
楊沅用袖子輕輕擦拭了一下大哥楊澈的靈位,然後端正地擺回供台,輕聲地道:“明年,兄弟帶著你弟媳,還有你的小侄子或者是……小侄女兒,一起來陪你過年。楊家,一定會人丁興旺的。”
祠堂厚重的大門關上了,堂上唯有香煙嫋嫋。
祠堂門邊,還放著一個大食盒。
楊沅提起食盒,走下了石階。
很快,他就出現在了寬敞的地下秘室。
藤原姬香剛剛沐浴已畢,頭發披散在肩上,她穿著一襲絲製的睡袍,正斜倚在榻上讀《春秋》。
架上的書除了《三國演義》,她還讀了好多,不過大部分都是話本、故事,直到她看見《春秋》。
她看《三國》時,關雲長就總是讀《春秋》,出於好奇,她也讀了起來。
這處秘室,白天可以直接調用外部的天光,晚上天色黑了,才用燈燭照明。
所以,藤原姬香是知道外邊的日夜更替的。
不過,她可沒有在牆上一道道的劃痕記日子,有什麼意義呢?
反正她現在就是一個人質,什麼也左右不了。
從這一點上來,她還真是夠灑脫的,確實不是一般女子可比。
聽到腳步聲,藤原姬香欣喜地跳下床榻,光著腳兒就跑到門口。
門不是鎖著的,她的活動區域還是比較大的。
但是跑到門口,看清來人,藤原姬香便一撇嘴。
她還以為是師師大美人兒來了,沒想到卻是那個把她帶到臨安,便往這裡一丟,再也沒露過麵的臭家夥。
“今天過年,不過你現在不方便露麵,所以我給你帶了點好吃的,還有一壺酒。”
楊沅把食盒放到了桌上,看了眼這個已經充滿生活氣息的房間:“在這裡住的還好嗎?”
“好不好都不得在這兒住啊?”
藤原姬香把《春秋》往榻上一扔,嘟囔著走過去,掀開了食盒。
“今天過年啊,也就是說……還有十五天……”
藤原姬香忽然醒過神兒來,她仰起臉兒,興奮地道:“十五天後,我就可以重見天日了吧?”
楊沅沉吟了一下,點點頭:“對,無論成敗,伱都可以走出這裡了。”
藤原姬香舒了口氣,看著楊沅道:“你已經見過花音和小奈了?她們還好嗎?”
“好。”
“哎,她們從十二歲就陪在我身邊,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突然一下子離開了我,恐怕她們會吃不香、睡不好,人都瘦了吧?”
“嗯!瘦了!”
楊沅看著普信的藤原姬香:“花音的眼睛更大了,小奈的下巴更尖了。”
“兩個可憐的小家夥。”
藤原姬香就像聽到了自家走失的狗狗變成了流浪狗,眼睛都濕潤了。
楊沅搖搖頭道:“一會兒飯菜涼了,就會失了味道,你用餐吧。”
藤原姬香看到楊沅轉身離去,忍不住叫道:“喂,你不陪我過年嗎?”
楊沅頭也不回地擺擺手,道:“我還有家人要陪,你就等著花音和小奈與你重聚吧。”
“啊~真是個混蛋啊!”
藤原姬香握著拳,咬牙切齒地發狠:“本姑娘生居天地間,豈能鬱鬱久居人下!
楊三元,你等著,終有一日,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
厚重的石門關上了,用“砰”地一聲響,回答了她的誓言。
藤原姬香走回桌邊,嗅了嗅菜肴的味道,沾沾自喜地道:“還挺香的!算他還有點良心!”
……
楊沅一重重地關門,一進進的院落走出去。
當他走出楊府大門的時候,爆竹聲聲便傳入耳中。
給大門上了鎖,楊沅便穿過仁美坊,向河對麵的“拈花小築”走去。
走到師師的住處時,楊沅稍稍停了一下。
鹿溪和丹娘是邀請了李夫人一同到“拈花小築”過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