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佻放浪,穿上龍袍也不像個皇帝,如果讓他坐上皇位,隻怕會成為大宋的噩夢吧?
趙瑗雖然主戰,但年輕氣盛,有這個想法也不算奇怪。
太宗皇帝也曾堅決主戰,認識到敵我的實力差距後,還不是改變了主張?
大行皇帝當初也曾力主北伐,迎回二聖,最終不也麵對了現實?
有我們這些持重老臣在,趙瑗即便登基為帝,也不會一味胡來。
可趙璩就……不好說啊……
沈該心中著實有些猶豫不定。
其實這些大臣個個都是人精,來時路上,就知道自己為何而來。
所以,他們不但仔細勘酌過自己的立場,也計算過兩位皇養子能得到的票數。
沈該當時的計算中,兩宮和他不表態之前,趙瑗也隻能得到樞密使楊存中、禮部尚書曲陌、工部尚書侯可意的三票。
兵部尚書程真一直緊跟秦檜,他應該是堅定的主和(投降)派才對。
但是,程尚書居然投了趙瑗一票,這就讓沈該大感意外了。
原本毫無懸念的結果,他這一票無關緊要,所以他才沒有深思。
現在不一樣了,雖然兩宮很可能更傾向於趙璩,但是如果他也投了趙瑗,最後表態的太後和皇後,還真未必一定就選擇趙璩。
畢竟是深宮婦人,能有什麼主見?
外臣這邊高下已分,她們說不定就改變主意了。
這種情況下,沈該站誰,就至關重要了。
吳皇後道:“現在眾卿各有擁立,可謂平分秋色。沈相公,伱意下如何?”
麵對眼下大好局勢,吳皇後其實很想立即表態,她也支持趙璩。
可是,她和韋太後等於是這場立君會議的主持人,其他人還沒有投票結束,她先迫不及待地表態,那就有失公允了。
雖然在感情上,她更傾向於自己的養子趙璩,但是真的在努力做一個賢後了。
可韋太後不管哪個,眼見璩哥兒有一半的大臣支持,而且首相萬俟卨是站璩哥兒的,天官也是站璩哥兒的,忍不住便道:“璩哥兒聰**黠,老身也覺得,璩哥兒更合適一些,沈相公,你覺得呢?”
沈該本就在搖擺不定之中,隻是心中那杆天平,正在慢慢傾向於趙瑗。
實在是趙璩荒唐走板的行為太多,沈該覺得一個莊重穩定的皇帝,哪怕對外立場上有點瑕疵,於趙宋天下也是更有益的。
可這時韋太後先表態了,沈該心中的天平不免就又向趙璩這邊傾斜過來。
如果兩宮明確支持趙璩,自己這一票其實就用處不大了,還不如也支持趙璩。
這樣,一旦這位新帝有些什麼荒唐行為,自己作為擁立他的宰相,也更有資格規勸天子。
想到這裡,沈該拱手道:“老臣以為,恩平郡王可為天子。”
吳皇後心中一寬,欣然道:“既如此,張大璫,去傳恩平郡王來垂拱殿。”
“奴婢遵旨。”
侍立於殿下的張去為知道,大宋帝國的新皇帝,現在已經確定了。
張去為一溜煙兒地出了垂拱殿,直奔恩平郡王趙璩所在的集英殿。
張去為一溜小跑,越過普安郡王趙瑗所在皇儀殿,匆匆跑到集英殿,一進大殿,“刷”地一下,就是一個滑跪:“奴婢張去為,拜見大王。”
趙璩剛把茶端起來,就看到張去為滑到了他的麵前。
趙璩頓時瞪大了眼睛。
“張去為。”
“奴婢在!”
張去為趕緊又膝行兩步,就差縮起一對爪子,再吐出一條舌頭了,讒媚之態,溢於言表。
這也就是趙構剛剛駕崩,他實在不好對趙璩叩頭說一句“奴婢為大王道喜,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否則,更不要臉的事兒他也乾的出來。
趙璩道:“起來起來,站起來。”
“是!”張去為趕緊答應一聲,站起身來。
趙璩道:“過來過來,站近一些。”
趙璩彎腰摸了摸張去為的膝蓋,張去為一臉茫然地道:“大王這是在做什麼?”
趙璩驚訝地道:“本王還以為你這膝蓋上麵綁了護膝,原來沒有啊,那可真難為了你。”
張去為一愣,這才明白趙璩是在諷刺他,頓時窘的老臉通紅。
不過,眼前這位可是這座皇宮未來的主人,就是唾他一口痰,他也隻能笑臉兒迎著。
張去為便訕訕地道:“大王說笑了。奴婢奉太後和皇後懿旨,恭請大王移駕垂拱殿呢。”
趙璩乜了張去為一眼,問道:“普安郡王可已去了麼?”
張去為一愣,道:“兩宮隻命奴婢請大王去,尚不曾有請普安郡王。”
趙璩攤手道:“普安郡王不去,本王去了,拜見何人呢?”
張去為驚訝地道:“大王在說什麼,奴婢不明白。”
趙璩道:“你不需要明白,就如此回稟兩宮去吧。就說,等普安郡王去了垂拱殿,本王再去不遲。”
張去為能哄得趙構一直把他當作心腹,豈能真的不明白。
趙璩一開口,他就明白趙璩的意思了。
隻是他實在想不到,這世上居然有人會放著送到眼前的皇位不要。
趙璩這是也想做個“讓皇帝”麼?
世上真有不願意做皇帝的人?
張去為訥訥地看著趙璩,隻希望剛才是自己聽岔了。
趙璩道:“還不快去,告訴兩宮,普安郡王到了垂拱殿,趙璩再去不遲。”
“是,是,奴婢這就去。”
看著張去為惶惶而去,趙璩懶散地往椅上一靠,淡淡自語道:“若做了皇帝,便做不了逍遙王,我何必去做那皇帝?
若做了皇帝,依舊能做逍遙王,本王怕不是要被千夫所指。大哥,這副擔子,還是你擔著吧!”
張去為趕緊退出集英殿,急匆匆奔回垂拱殿。
經過皇儀殿時,張去為突然萌生了一個衝動。
恩平郡王已經明確表示不要這個皇位了,如果我現在就進皇儀殿,請了普安郡王同去垂拱殿呢?
尚未向兩宮請旨,也未讓眾臣知曉,此舉未免……,可風險大,收益也大呀。
這樣的話,普安郡王一旦登基為帝,無論如何,他也得保住咱家的位置,對咱恩寵不斷。
哪怕,普安郡王對我厭惡至極。
天子賞罰分明,這個態度,他必須得有。
可是,投機的收益和風險,在他心裡轉了幾轉,終究沒敢自作聰明。
張去為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皇儀殿,還是趕回了垂拱殿。
楊沅按刀立於垂供殿前,眼看著張去為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並不曾帶回趙璩。
楊沅心中便已明白了。
新天子在皇儀殿,集英殿裡是賢王。
今年夏天,他可以去天目山的鵝王彆業避暑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