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沅道:“騙你作甚,隻是我一時之間,心中也沒個眉目。”
劉嫣然歡喜地道:“二郎有這個心,奴家便心滿意足了。至於辦法,自可慢慢再想。”
她咬一咬唇,便輕輕站起,牽起楊沅的手,柔聲道:“二郎,隨我來!”
劉嫣然一手掌燈,一手牽著楊沅,嫋嫋的下了小樓。
一樓儘頭一幢房間,一推開門,便有燈光迎來。
這裡竟是一間浴室,一丈見方的一口湯池,池中霧氣氤氳,早已注滿熱水。
劉嫣然放好燈,向楊沅回眸一笑,便款款地走進那座湯池。
人入湯池,蟬翼輕褪,伊人便如一顆新剝荔枝,露出了玉潤甘芳的果肉。
少女動心,她動心。
少婦動心,她動手啊!
楊沅的呼吸不禁急促起來。
沐浴之後,二人重新登樓,帷帳放下。
錦幄上,劉皇妃真的很潤。
小雨霏微潤綠苔,石楠紅杏傍池開。
隻是,楊沅正想“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時候,
許是多年以來餓的狠了,劉嫣然卻玉臂雙伸,攬住了他的頸子,在他耳畔輕聲道:
“奴奴想念那個野蠻霸道、頂撞皇妃的惡刺客了。二郎可否請他出來一見……”
……
一夜雨驟風狂,趁著天色未明,楊沅在劉嫣然的依依不舍中悄然飛遁而去。
這一夜風光自然無限,不過若總是夜裡來夜裡去的,卻也不是個辦法。
尤其是劉嫣然此時正是情熱難舍的時候,時常不來不妥,時常夜裡扮賊來,也是辛苦。
隻是眼下楊沅也沒想出個十分妥當的辦法,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趙瑗如今也在走一步看一步,他不停地出手,不停地試探。
諸般動作,總是謀而後動,不動則已,動若雷霆。
比起他那個便宜養父,趙瑗的魄力實是強了不隻一星半點。
趁著秦檜被定罪,趙瑗召開禦前會議,研究改變一條由秦檜主導製定的製度。
鵝王趙璩也難得地出現在了這次禦前會議上。
北宋末年,曾經有過宰相兼樞密使的情況。
這樣既能讓宰相熟悉兵務,又能讓文官和武將不再彼此排斥,更便於協調政務和軍事。
但是,其中的弊端,顯然更大。
假以時日,宰相軍政一把抓,不管是想架空天子還是改朝換代,那都易如反掌。
所以,這隻是北宋末年,為了應對極端形勢的一種戰時製度。
大宋南遷之後,尤其是“紹興和議”之後,這種戰時製度就該撤銷,恢複軍政兩府分立的舊製。
但是獨相秦檜卻把這種權宜之計作為定製延續了下來。
這也是趙構死抓三衙不放的原因。
不然,秦檜就可以隨時廢立天子,甚至取而代之也不為難。
從這一點上來說,趙構還是頗有手段的。
雖然後來秦檜還是讓出了樞密之位,卻把它交給了自己的兒子秦熺,這和依舊掌握在他手裡又有什麼區彆?
而今,樞密使是楊存中,已經在事實上完成了宰相不得兼任樞密使的舊製。
但,趙瑗要從朝廷製度上把它徹底明確下來。
萬俟卨正一褲兜子屎,擦也擦不乾淨。
沈該也覺得這是國家穩定之道,非常支持。
又有晉王的關鍵一票,最終這一製度得以順利通過,以“製書”明頒天下。
製書,帝者製度之命也。
中書省草擬,門下省審核簽章,中書門下平章事簽章、參知政事簽章、皇帝加蓋玉璽,明告天下。
眾宰執若不簽章,皇帝就不能把它作為一條製度明告天下。
皇權也不是為所欲為的,這就是對皇權的一種限製。
不要說趙瑗了,就是趙匡胤這位大宋開國皇帝,都遇到過這種事情。
當初趙匡胤稱帝,作為後周舊臣的範質、王溥、魏仁瀞三位宰相心有不安,於是相繼辭職。
趙匡胤也沒什麼執政經驗,在挽留未果後,還沒有任命新宰相,就先批準辭呈了。
結果,在此期間就造成了大宋王朝的行政中樞出現“權力真空”,內殿起居無宰相。
趙匡胤想任命趙普為宰相時,這才發現,沒有宰相給他“副署”。
沒有宰相“副署”,任命的詔書就不具備國家意義上的法律效力。
趙匡胤抓瞎了。
他尋思我是皇帝,宰相都是我任命的,我簽名了還不行?
還真不行。
於是,宋太祖隻好求助於翰林學士,檢索典故、先例,看看如何解決。
最終,翰林學士們翻遍史書,找儘辦法,最後才想到開封府尹趙光義就是“同平章事”,他也是宰相啊。
雖然從晚唐到宋初,有不少親王、樞密使、留守、節度使都兼領同平章事,隻是個名譽頭銜,並沒有宰相之權。
可不管怎麼說,人家也是宰相。
趙匡胤鬆了口氣,趕緊把他弟弟找來簽字,“副署”聖旨。
趙普這才得以被拜為天下公認的宰相。
如今趙瑗要推翻從秦檜開始的這種宰相兼執樞密院的戰時條例。
雖然明正言順,雖然萬俟卨為了有條退路現在比較低調,雖然沈該覺得它是有助於朝廷長遠穩定。
他們也還是向官家換來了一些好處,這才讓它順利通過。
這番並不擺在台麵上的政治博弈,就是趙瑗要同意兩位宰相的提名,增加兩個宰執。
任名魏良臣為敷文閣直學士、參知政事。
以禮部侍郎湯思退升端明殿學士、參知政事。
這兩位都是主和派大臣。
但趙瑗和趙璩兄弟同心,在禦前會議一番博弈,也為自己爭取來了一個宰執名額。
他們把紹興十六年因為上書朝廷,建議積極備戰抗金,因而被秦檜罷去官職和爵位的張浚重新起用了,恢複了他的觀文殿大學士和國公爵位,兼權參知政事。
這算是往宰執隊伍裡塞了一個能和官家保持一致的人。
……
楊沅的“假期”快結束了。
這一天,他正履行承諾,帶著花音、小奈,乘著畫舫遊西湖。
花音、小奈,一左一右喂著他水果。
至於姬香,姬香不聽話,剛才又頂撞他了,現在正被他勒令蹲在桌下,反思頂嘴的後果。
吏部把一百五十七名新科舉人的任命安排,已經提交了眾宰執。
眾宰執群議通過以後,便遞呈給了官家。
官家看到這份任命奏本的時候,鵝王趙璩正在進宮。
宰執隊伍裡有楊存中和張浚,自然會提前透露消息給他。
這也不算違背規矩,晉王是“總領禦前參政,參決軍國政事”,他有資格知道此事,並且參與此事。
他不簽押副署,這道任命詔書一樣無效。
趙瑗接到奏本,首先就去看一甲三人的任命。
這其中風頭最盛的楊沅,任命上肯定會有波折,對此趙瑗已經有所準備。
但是展開奏本一看,趙瑗還是吃了一驚。
吏部竟然任命楊沅為建康府通判,宰執們竟然也同意了。
建康府……那地方當然不差,它是大宋行都、東南重鎮,僅次於國都的重要所在。
正所謂,國家之根本在東南,東南之根本在建康。
雄山為城,長江為池,舟車漕運,數路輻湊,乃今日之關中、河內也。
可它畢竟不是國都,狀元一向是要留任都城的,這是把楊沅踢出了中心圈子?
趙瑗頓時心中火起,這是在安排楊沅的去處嗎?這是在向他這個剛剛登基的皇帝亮出鋒利的爪牙。
如果這一次他退讓了,君王之威何在?必然助長他們的威勢,以後更加肆無忌憚。
就在這時,鵝王殿下拉拉著大臉,怒氣衝衝地進宮來了。
兄弟二人商議一番,便召開了“禦前會議”。
不過,兩位宰相還有魏良臣、湯思退堅執己見。
他們認為,大宋的國都在汴梁,臨安隻是“行在”,所以談不上不讓狀元在京城任職。
建康是大宋的陪都,臨安還沒有成為“行在”的時候,建康就是陪都,地位之重要可想而知。
而他們要任命楊沅去建康的原因是:秦檜經營建康多年,有意把他曾經任職的這個地方打造成退路所在。
因此,秦檜在建康黨羽眾多。
雖然上次鎮江知府王循友昏了頭,上書諫議,請求為秦檜加九錫,被正在密謀香積寺之變,作賊心虛的秦檜“大義滅親”,把他給貶謫到柳州去了。
但秦檜換上去的建康府知府人選,仍舊是他的人。
再加上秦檜黨羽是建康“措置”,江東馬步軍副總管丁禩是他的大管家。
如今這些人雖然受到了清算,可誰知還有沒有沒挖出來的?
而且很多新的官員都是剛去建康赴任的,根基太淺。
這時把狀元郎調過去做建康府的二把手,這是委以重任,有何不妥?
趙璩才不管他妥不妥,他就知道,這是給楊沅顏色看,要把他踢出朝廷。
在那兒待久了,在朝中的影響力自然會降低很多。
趙璩要讓楊沅做秘書省校書郎,他就要,他就要。
禦前會議上,官家、晉王、樞密使楊存中、參知政事張浚,認為楊沅該留任臨安。
萬俟卨、沈該兩位宰相,參知政事魏良臣、湯思退,認為楊沅該去建康府主持大局。
四票對四票。
趙瑗就想搞個“禦前擴大會議”,把六部尚書找來一同商議此事。
不過,六部尚書裡邊,吏、戶、刑三部是跟沈該一個鼻孔出氣的,剩下禮、兵、工三部,這還是三票對三票,勢均力敵啊。
趙瑗剛剛登基,就不好在一半的朝廷重臣堅決反對的情況下一意孤行。
萬俟卨想讓楊沅去建康清理秦檜餘黨,鵝王想讓楊沅去秘書省校閱圖書,兩下裡爭執不下。
楊存中就提了個折衷的建議,讓楊沅去國子監任個監丞,教書去。
學政官嘛,雖然留在臨安,於政務也影響不了什麼。
可是萬俟卨和沈該何等老辣,你先把他留在臨安,回頭再調整職務,那不還是一樣?
要對一個學政官做調整還是很容易的,不像去地方任職,沒有太充足的理由,就不能輕易調動。
所以,他們還是堅決反對,把楊存中噴了個狗血淋頭。
雙方正各不相讓之際,邊陲忽然傳來緊急軍情:金國頻繁調動兵馬,蔡州(汝南)地區已集結重兵,似有所圖。
朝廷局勢,頓時緊張起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