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瑗眼睛一亮,緩緩點頭。
湯思退卻是眉頭一皺,他知道曲尚書這是不想他們和皇帝鬨的太僵,想出的折衷之計。
畢竟剛才皇帝這句話聽著似乎在開玩笑,可是那不滿已經快要掛在官家臉上了。
可是,讓楊沅去做台諫官?
一個新科進士就敢斷宰相之罪,訴嶽飛之冤。
一個“待選之人”就敢上書言事,斷宋金和戰。
這麼一個不安分的人,一旦做了台諫官那還得了?
湯思退一想到楊沅逮著誰噴誰的樣子就頭疼。
湯思退馬上進言道:“台諫官級彆雖低,權柄卻重。選任台諫官,一貫是既要他熟悉律法,又要他有地方執政經驗,以免台諫官不知地方弊習,容易受人蒙蔽。楊沅不合適。”
魏良臣也不希望楊沅做台諫官,這要是做了台諫官,還不如讓他去秘書省呢。
這個大噴子如果以噴為業,那還正發揮他的所長了麼?
魏良臣便道:“臣以為,既然狀元不宜外放,秘書省、禦史台又嫌資曆不足,不如……就委他去臨安府如何?”
沈該眼睛一亮,忙道:“不錯,我朝南遷之前,就有狀元就任開封府的先例了。楊沅若是就任臨安府,老臣以為還是使得的。”
鵝王張了張嘴,想到自己剛剛說過‘狀元不離京’。
人家這麼安排,可沒犯了這一條,倒是不好再反駁,便看向趙瑗。
趙瑗感覺有些心累。
不過,今天朝會加禦前會議,已經接連取得幾場勝利,也不好把宰相們逼到牆角。
楊沅既然能留任於臨安,璩哥兒那邊也就有了一個交代。
天子腳下,楊沅隻要乾出一點政績,自己就能隨時看在眼裡。
到時再想提擢他的話便明正言順了,如今倒也不必爭這一時之長短了。
想到這裡,趙瑗便點了點頭,道:“可!既如此。吏部。”
吏部尚書譚鷹炆忙起身道:“臣在。”
趙瑗道:“新科進士選官,楊沅任臨安府通判。名單擬好,重新遞上來。”
必要的流程還是要走的,這一百五十七人的任命名單,原本就卡在了楊沅一人身上。
現在既然大家對於他的任命已然通過,那麼走流程就要快多了。
第二天,楊沅便拿到了“官憑”,往臨安府走馬上任去也。
……
“聽說宋國的新科狀元名叫楊沅,殿試時他直言秦檜乃國賊,要為嶽帥申冤?”
一個身材如二十出頭的青年,負手站在山坡上,眺望著遠處起伏的山巒說道。
此人膚色黎黑、胖壯魁梧,穿一襲帛色的半新不舊的箭袖,齊眉勒著一條黑色抹額,以青巾束發,肋下掛一口長刀,睥睨之間,頗顯威武。
隻是看他唇上絨毛和眉眼間的氣質,卻又似個尚未長成的少年人,還帶著幾分稚氣。
此人名叫辛棄疾,年方一十五歲。隻是他身量頗高,這時身材就已如一個壯年男子,標準的山東大漢。
他的身材看起來有些胖,卻並不臃腫,顯得極為魁梧結實。
小小年紀,他在濟南府就已闖出了一番名堂,人送諢號:“大青兕”,形容他力大無窮,凶猛強悍,如獨角大犀牛。
七八個青衣騎士,正放了馬韁繩,躺坐在山坡下歇息。
他們是辛家的家丁,伴隨小主人辛棄疾去中都燕京參加金國進士科大考的。
辛棄疾旁邊還有兩個門客正在忙碌,他們精於堪輿,善於繪製地圖。
辛棄疾從濟南府一路往燕京府去,便讓這兩個門客沿途精繪山川河流、險要地理。
若有金兵駐紮處,他更會向附近居民旁敲側擊一番,把金人兵馬屯駐之地、兵力多寡、以何兵種為主等信息,都詳細標注在地圖上。
一個門客一邊忙著測繪地圖,一邊笑答道:“是啊,小人打聽來的消息就是如此。金國為此在蔡州點兵,正向宋國示威呢。”
辛棄疾笑了一聲,想了一想,問道:“你覺得,我這一遭去燕京赴考,能不能中個狀元回來?”
那門客道:“小官人你文武雙全,才華橫溢。依小人看,便是奪個文武雙狀元,也是易如反掌。”
辛棄疾“嘿”了一聲,眺望著遠方,遺憾地道:“某倒是希望,能去宋國拿個狀元!”
這話就有點不好接了,兩個門客便隻管測繪,沒有搭話。
辛棄疾待那些人測繪完成,便喚來隨從,一行人卷塵如龍,繼續往燕京趕去。
濟南到燕京並不算遠,辛棄疾一行人又都是快馬,幾天功夫也就趕到燕京府了。
此時的燕京府比宋室南遷前還要繁華一些。
因為完顏亮篡位稱帝後,野心勃勃,欲拓土開疆,向南擴張,所以有意將金國都城南遷。
如果不是擔心金國貴族們反對太過激烈,他都想一步到位,直接遷都到汴梁。
如此一來,才能徹底扭轉金國是外來胡族的征服者印象,成為中華正統。
可惜即便隻是遷都到燕京,都遭到了金國貴族們的激烈反對。
儘管如此,完顏亮還是命人對燕京進行了擴建和改建。
新的燕京城改擴建曆時三年,於兩年前落成。
隨後,完顏亮便正式遷都燕京,定燕京為中都。
女真貴族們被迫離開白山黑水間的上京,來到了中都燕京。
燕京人口因此驟增,也就顯得更加繁華了些。
此時,正值金國開科取士之期,燕京人口也就愈發稠密了。
辛棄疾快到城門時,便追上了一行大車。
大車有十餘輛,都是寬軸大輪的長途貨車,貨車左右有騎士佩刀護持。
貨車都是健騾拉車,騾子行駛穩健,又耐重負,雖然不能加速趕路,不過本就是貨車,倒也無妨。
那車上也不知載了些什麼貨物,全都用箱籠麻袋裝著,隻能看到堆放其上的炊具被褥等物。
這顯然是一支遠路而來的商隊。
辛棄疾見狀,便放慢了馬速,笑著向那頭車的車把式打聲招呼:“大叔,從哪兒來啊?”
大掌鞭戴著頂草帽兒,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清矍的麵孔,微笑著答道:“哦,我們是從鄧州來的。”
這個大掌鞭,正是“陌上花繡坊”坊主,樞密院皮剝所所長,肥天祿。(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