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抱月之前一直覺得一眼萬年這個詞很虛。
但此時卻第一次明白了原來這種目光原來真的存在。
望著這兩人,嬴抱月心中有一瞬的百感交集。
人的一切怎麼能剝離的那麼乾淨?
隻有了解到這兩人的經曆之後,會發現他們此時的確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
家族的義務已經儘到,金雲失去了所有,穆容音將兩個孩子都養大了。
終於熬到現在,兩人才千帆過儘。
嬴抱月忽然意識到,哪怕十幾年前這兩人訂婚的時候,他們都無法這麼注視著對方。
那個時候他們是金家的長子和穆家的長女,身上各自背負著各自的宿命和責任。
隻有此時此刻的他們,才是真正的金雲和穆容音。
在看到雲中君的眼神之時,她才意識到之前對於雲中君此行目的預估並不正確。
隻能說她以前所認識的,隻是此人的一麵,而一個人總是有很多麵。
嬴抱月的手已經握到了姬清遠的手腕,從脈象上看姬清遠的身體的確沒有什麼問題,隻是有些氣虛體弱。
她往上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放開了穆容音的手。
穆容音的手顫了顫,沒有再去回握。
嬴抱月聽見頭頂上傳來一聲輕輕的“謝謝”。
穆容音在謝什麼呢?
是謝她的成全,還是謝她當初將她和一對兒女從歸家小院裡帶出來?
嬴抱月伸手捏住姬清遠的肩膀,足尖點地,迅速離開回到姬嘉樹一行人身邊。
“大哥!”
姬嘉樹伸手接住姬清遠,既擔心又喜悅。
“他脈象沒問題,隻是身體虛弱,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先喂他吃顆補氣丹,”嬴抱月將姬清遠交給姬嘉樹照顧,看向身邊另一個腳底生根般站在原地的少年。
是歸辰。
歸辰失魂落魄地注視著不遠處母親的背影,想向那邊走去。
“阿辰,等等。”
嬴抱月伸手拉住歸辰,臉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雲中君並沒有立即帶著穆容音離開,嬴抱月也把不準穆容音到底想不想和他走。
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想乾什麼。
在嬴抱月帶著姬清遠離開後,沙地中央就隻剩下了雲中君和穆容音。
他們兩人就麵對麵站著,凝望著彼此,也不說一句話。
時間仿佛凝滯了一般。
月光灑在兩人的身上,營造出一種彆樣的氛圍。
在這種氣氛的感染下,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不敢打破這層“結界”。
嬴抱月注意到雲中君身後五十步外,那名駝背少年抬起頭,也瞬也不瞬地望著沙地中央父親的背影。
不知互相凝視了多久,穆容音輕輕抬起手,摘下了雲中君臉上的麵具。
雲中君也順從地低下頭,任從她摘下。
一張麵目全非的臉暴露在月光之下。
雲中君的目光有一瞬的躲閃,但最終沒有躲開,隻是低頭靜靜望著身前的女子。
“可怕嗎?”他蠕動嘴唇輕聲道。
他的聲音是嬴抱月記憶中那般嘶啞,看來這個聲音不是偽裝,應該是被濃煙熏啞了嗓子。
穆容音搖搖頭,眼中沒有恐懼,她伸出手,輕輕撫摸上對方的臉頰,“你瘦了許多。”
雲中君抬手摘下她臉上的麵紗,凝視著她的麵容沒有說話。
他的動作溫柔到讓嬴抱月難以想象這是一個殺人如麻惡貫滿盈之人。
“我老了,”穆容音眯起眼睛笑了笑。
雲中君搖頭。
對於他們而言,皮囊已不重要。
“你過得好嗎?”
穆容音笑了笑,“你應該能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