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天角餘暉,殘豔的像一泓雜色的渠。
晚間的林光傾落。
衛令薑有些無措地抬頭望著陳珩,他原本一襲月白色的道袍沾染上落照的顏色,好似平添了一種桃花樣斑駁的緋紅。
在這深瑰的景下,一如既往的,是雙沉淵似的眸子,雙眉淡漠,素不染塵。
「眾目睽睽之下,難免有風言風語。」
陳珩對上她的目光,沉默片刻,將臉一偏,稍稍避開了些許:「積毀銷骨,讒口爍金,師姐還是勿要與我如此親密才是。」
「眾目睽睽?」
衛令薑抬起眼睫,微微睜大了眼去看陳珩,定定望著他,並沒什麼動容的模樣,手指卻在暗中不自覺的握緊了,道:
「你與這些人很熟稔?還是他們與師弟你又是什麼知交?
是因為旁人……
還是師弟你自己的心意?」
她的聲音平靜,話尾卻帶著幾縷微不可察的顫音,連帶著身體都仿有轉瞬的僵硬。
陳珩看著那雙執拗認真的眼睛,眸光低垂,目光莫名點在她的臉上,半晌才淡淡移開。
「旁人又如何,我的心意又如何?」
他說。
「我們……我們隻需問心無愧,無須理會旁人!」
衛令薑咬著唇,像是沒聽見他的後半句話,一字一句開口。
陳珩沒回答。
前後不過幾個念頭的時間,卻仿被拉得極長極長,叫人分不清是過了一刻,還僅是幾個眨眼。
衛令薑心跳快極了,她像是能清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就像另一個自己慌亂貼在了自己耳邊。
「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在仿是漫長緘默中,她終是聽見陳珩開口。
「師姐,這是你真正的心意嗎?還僅是外障內魔下一時的血熱?
你不知道,我曾立下過誓的,我此生定要求個無上仙道、不朽長生,縱是半途身死,也無怨無悔,我和你不同,我沒有什麼家世和門第,我所要的東西,都要竭力用命去拚。」
他說:
「我分不得心的,也不敢去分心。」
這還是第一次。
在相識後,衛令薑聽見陳珩向自己傳音,說了這般多的話。
一時間,一股前所未有的無措感湧了上來。
她抿直了唇角,怔怔望著陳珩的麵容,眸底千回百轉,似有什麼想說,可心底湧動的千言百語,終還是默默藏在了喉頭。
「為什麼?因我的容貌?我曾聽說過,以財交者,財儘而交絕,以色交者,華落而愛渝。若是這般緣故,師姐總會有厭倦我的那天,到了那般地步,我又該如何自處?向你搖尾求憐,描眉獻媚,來求得恩寵嗎?」
若真是那樣。
又與麵首有何異?
晏蓁不過是換成了衛令薑,從一個鳥籠移去了另一個鳥籠,後者或者是要華美鮮彩些,卻也終不是方暢然的天地。
重活一世。
他陳珩難道是又為了再重蹈一次前身的覆轍?
「我不是晏蓁,我不會那樣待你的……你為什麼不肯信我?」
衛令薑澀聲搖頭。
「我知師姐不是她。」
陳珩沉默良久,搭下眼簾,唇線抿著,他望著她,眼底甚至有片刻幻夢般的恍惚。
有畫難描雅態,無花可比芳容——
小腰微骨,朱衣皓齒。綿視滕采,靡膚膩理。姿非定容,服無常度。兩宜歡顰,俱適華素。
女郎的麵容是極穠豔明媚的,透著股精致到攝人的美,如花架枝頭最盛
的那一莖花,容光照人,即便是在萬千熙攘人堆中,也是最耀目的。
隻是這時刻,看著她濡濕眼睫下,那雙倔強認真的瞳孔,無端讓人想起山間溪畔,一頭折了足,深陷在了泥地裡的梅花小鹿。
不掙紮也不呼救。
隻是安靜垂著角,一雙眼帶著些笨拙可憐地凝望過來,叫人心底微微抽了一下。
「可人心總是易變的……」
陳珩在心底道了一聲。
經了前世的那些種種。
他能信的,也隻信的,也唯有自己——
兩人彼此默默地看了一會。
半晌後,衛令薑輕輕扯開唇角,無聲地笑了笑。
「我不知道師弟是怎麼看的,可我一見你,便覺得親善,像是注定要和你相識的一樣。」
她抬眸望著陳珩,斂了眼底的複雜,一字一句,前所未有的認真:
「我不是你成道的妨害,你也不會是我的妨害……在去卻了內魔之後,我會同你再親口說一次我的心意!」
她說這番話時薄紅的麵頰變作深豔的緋紅,擂鼓般的心跳再也掩飾不住,但縱是再如何的羞赧,目光也毫不閃躲,理直氣壯,前所未有的認真。
陳珩本欲不答。
隻是那雙眸子是要咄咄逼人般,不肯放鬆。
縱是偏過了臉去,也要踮起腳尖,不依不饒地貼過來,簡直如影隨形。
陳珩被她看不過。
良久後,淡淡回了句:
「隨你。」
衛令薑聞言唇角才慢慢地上翹,笑吟吟收了目光,眼睛像月牙般的彎了一彎。
「師姐,你對我的這些心思,隻怕是無用功。」
陳珩搖頭:「有這功夫,你不如——」
「你總是一個神情嗎?」
「師姐?」
「我說,我討厭你這副說教的姿態!像是食古不化的教書先生!」
衛令薑忽得打斷他的話,冷笑了一聲。
麵前那人的臉上,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斂了所有的情緒,叫人看不出什麼悲或喜來,難以接近。
衛令薑有些意亂心煩,忽得萌了戲弄的想法,她冷哼一聲,然後便用力握緊了陳珩的手。
胎息在兩手相觸時猛得一壓,陳珩本就斷了幾根的指骨霎時顫了顫,沉沉地發疼——
他眼角控製不住地抽搐了一下,微微皺眉。
「晚照真好看啊。」
衛令薑若無其事地側過臉,唇角上掛著的那一抹笑,就再也未褪下來:「師弟覺得如何?好看麼?」
「師姐還是小孩子麼?」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陳珩不答。
「登徒子,你該放手了。」
衛令薑見他並不開口,玩味彎著粉唇,似笑非笑看向兩人相握住的手,道:「你還想占我的便宜,占到什麼時候?」
「難道不是師姐一直不肯放?」
「我放了,你看。」
那纖長的五指才剛鬆開幾寸,就又忽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更快的握攏,其中力道比方才更重了幾分,讓陳珩眼角又是一抽。
「你瘋了?」
陳珩麵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