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靄散彩,日月搖光。
千株老柏,萬節修篁——
石鼓峰作為金庭山第九峰,本就多是世族中人在此間居住,如鳥集鱗萃,向來布景華彩,儘顯富貴逼人之態。
而近日為迎這壺觴法會到來,又被這些世族中人特意多做了些裝點,景色綺麗如畫,豪奢非常。
放眼觀去。
恰是一副門懸金玉,地襯錦繡,靈峰清佳,天香縹緲之景。
這時。
聽得長臉道人語聲除了感慨之餘,還隱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憤和豔羨之感。
他身旁同伴轉目瞥了他一眼,不由得調笑道:
“他世族富貴豪奢,可這與你鮑聰又有何乾,緣由流出這等作態來?莫不是厭倦了山中歲月,嫌棄修道清苦,想下山入世當個富貴王侯不成?
若真個如此。
你至少待得領了這個月的院中下賜,將那下賜完完全全予了我,再去下山罷。容小弟再最後占老兄你的一回便宜,終也不虧!”
“豎子,豎子!阿爺我何曾做有此想了?勿要信口開河,胡編一氣!”
那長臉道人鮑聰聞言先是一怔。
旋即抬起袖袍,指著身旁同伴的臉,忍不住笑罵幾句……
因玉宸派的山門宵明大澤便是在東域之內。
這東域的俗世之人中,素來便是有一股崇道尚玄的風氣盛行。
對於修行有成的道人禮遇至極不說。
這也是因畏懼神通道術或心慕逍遙長生種種,不足為奇。
便是隻會幾手淺顯術法的遊方道人。
若是不故意攪事作鬼,在東域俗世也能活得甚是滋潤,富貴榮華不缺。
而東域的世俗權柄在積年累月之下,已是和玉宸派密不可分。
譬如在金庭山過去百裡不遠,便是到了一方小國的疆界,其國號名為鄭。
那鄭國國主便是玉宸上宗的一位長老親子,年少時候也曾進入過四大下院修道,隻是因本事不濟,未能爭得十大弟子,拜入玉宸上宗,又厭倦了修道辛苦,不願在仙道上繼續攀行。
後在他父的出力下,才去俗世做了一方小國的國主,儘情享受人間富貴榮華,肆意快活。
而至於東域俗世土地。
共是存有二十四方大國,三百方小國。
於其中操持朝綱權柄者,皆是同玉宸派沾親帶故,存有乾聯,無一可以例外。
長臉道人鮑信是長贏院的入室弟子,若論出身地位,天然便是居在各大道脈、彆府的弟子之上,可以謂之是玉宸派的正統弟子之流!
若他真個厭倦了仙道修行,欲去俗世快活享樂。
東域之內,無論是二十四大國,還是那三百方小國,皆是對他歡迎至極的……
……
在一番戲謔言笑過後,鮑信也和他那同伴上了石鼓峰山道。
行不多時。
入目之處,便是一個朱紅的大門洞,上垂瓔珞彩帶,裝點以水晶、珊瑚等珍物,約三丈見方,在日光下耀目生輝,極為華彩。
而門洞邊處布有一方小案,一個做文士打扮,雙目有神,麵上隱有一層玄氣流轉的老者正坐在案邊,手中拿著紙筆,似在記述什麼。
“連世族的一個老仆,都能有如此修為?這謝暉齋師兄看來在世族之中,地位也是不凡?”
鮑聰見狀,心頭微微一訝,同身邊同伴對視一眼。
而那老仆身後還立著兩個唇紅齒白的童子,看得山道上有人走近,忙向伏案疾書的老仆示意一聲。
“恕罪,恕罪!”
老仆忙放了紙筆,抬頭見到鮑聰和他身旁同伴,奔了上前,在距幾步遠外止住,稽首一禮,麵上神情甚是恭敬:
“敢請教兩位真修姓名?不知兩位是在長贏院修行,還是在其他三院?”
“我等皆是長贏院弟子,同謝暉齋師兄是同門,專為赴這法會而來。”
鮑聰略一拱手道:
“我名鮑聰。”
“我名裴京。”
鮑聰身旁同伴一笑,開口。
“鮑聰、裴京……這兩個名姓?”
老仆在腦中思索幾個回合。
念及十二世族之中,並未存有什麼鮑姓和裴姓。
且看他們是拾階上山,出行時也未乘坐什麼法車等物,也未有女侍、仆僮在畔跟隨。
如此看來,這兩人應是寒譜出身或毫無跟腳之輩了……
不過縱是猜疑到鮑聰和裴京這二人門第不高。
老仆臉上也未流出些什麼輕慢、傲岸之色,依是恭恭敬敬,叫旁人挑不出什麼錯來。
不提這長贏院的任一入室弟子,身份都遠在他之上,是他一介家奴絕然開罪不起的人物。
且他是長右謝氏的老仆了,祖祖輩輩,都是謝氏的家生子。
多年下來。
自也是能知曉些門道消息……
老仆隱隱聽說,今日這壺觴法會,雖是謝暉齋和謝棠兩個族中小輩所首倡,但一旦傳開後,卻為謝氏的不少族老所嘉許,甚至主動為之造勢,連謝氏族主都有所耳聞。
這真正內裡原因。
也無非是玉宸和世族近年來乾係緊張,暗鬥逐漸加劇,甚至有要見血的傾向。
在這緊要關頭。
謝暉齋和謝棠的舉動,倒是在無意之間,給世族這邊遞了個台階下。
而世族中人在商議一番後,因現下大事在前,還遠不是要撕破臉的時候,也樂見其成,以至主動將聲勢攪得浩大起來。
這也是在向玉宸派這邊示弱,主動表露出修好的善意來。
……
“兩位真修且先緩些尊步。”
待得將這兩個名姓暗暗記下了後。
見鮑聰、裴京這兩人欲要離去,老仆忙出言喚住,賠笑言道:
“些許薄禮,不成敬意,這也是主上先前特意吩咐過的,每位來赴法會的入室弟子皆是有份,還請兩位勿要嫌棄粗鄙不堪才是。”
老仆身後的兩個小童聞言取出兩方玉匣,捧在雙手,畢恭畢敬奉上。
鮑聰也不推辭,輕笑了一聲,便接過在手。
他略一掂量,見玉匣分量不輕,且隻托在手中便有股溫涼舒爽之感,透過肌體,在潤澤心脈,不覺一訝。
“那便多謝了。”
裴京同樣一笑,拱了拱手,便和鮑聰穿過洞門,沿著山道,繼續向石鼓峰行去。
待過轉過一處岔道。
那華彩洞門和老仆皆是不見,也再瞧不到他們的身形。
這時。
鮑聰和裴京才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將玉匣從袖中掏出,一把掀開,其速甚疾。
“嘶……”
在看清匣中之物後,心性稍欠的鮑聰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而一旁的裴京表現也未好到哪去,瞳孔瞪大,微有些失神。
“竟是景輝霞,九霞的其一,世族這次,倒是出重力了啊……”
片刻後。
裴京抬頭,對著鮑聰緩聲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