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顧為經隻是抬了抬手心上的憑條。
“不退款,而且我已經付過款了,可以把畫給我了麼。”
“可惜了,老顧一個這麼精明的人,這是生了個什麼傻【嗶-】的孫子。”
吳老板心下不屑,但表麵上卻是一副讚揚的表情:“大氣。您將來一定是做大生意的料子,大家給他鼓鼓掌。”
又是一陣夾雜著嘲諷笑聲的掌聲,其中那幾個仰光和顧氏書畫店同類競爭的畫廊笑的最開心。
“這是誰呀”
“顧童祥你認識嗎,就是祖上是清朝的宮廷畫家的那位,這是老顧的孫子。家們不幸啊。”
“大生意,我看是敗家子吧。”
人群中看笑話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伯伯急的都想過來抽侄子兩個大嘴巴子了,還是被身邊相熟的生意人給拉住了。
“消消氣,消消氣,你也說了小孩子不懂事,這裡大家都看著呢,回家再說。”
“現在你著急也沒用,想開點,就當花錢買個教訓了。”
“買個教訓,兩千五百美元買個教訓”
伯伯氣壞了,他也不顧旁邊人看笑話的表情,覺得自己這個侄子真是從小學畫學傻了。
一張沒有任何價值的垃圾,就花了兩千五百美元。
他以為自己是什麼熱衷藝術的王子麼自己家裡有多少錢給他這麼糟蹋。
“顧為經,你知道大人掙錢有多不容易嗎!咱們家書畫店裡一個月才掙多少錢。為了湊你和顧林上國際中學以及將來的大學學費,一家人起早貪黑,省吃儉用。你爺爺這麼大年紀,還要親自操持生意,連請個幫手都舍不得。一輛老車開了四十年……”
“我出兩千八百美元。”
伯伯還正在那麼憤怒的斥責侄子呢,結果就聽到一個女人說話的聲音。
這句話就像是一塊冰塊,迅速凍結住了全場的氣氛。
伯伯後半句話卡在嘴裡。
他愕然的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最開始質疑公盤有黑幕的那個穿著棕色外套的職場女人,此時雙手緊緊捏著手提包。
她神情中帶著幾分怨毒望了顧為經一眼,然後對著吳老板重複了一遍:“我報價兩千八百美元,賣給我。”
“呃……啥”
吳老板覺得今天這事他有點看不懂了,
他把目光重新望向那個擺著破銅爛鐵的展台。
有一個願意出高價大概率是遇上了傻子,可要是有兩個出高價……
這是啥情況。
玩了這麼久藝術品,難道是他看走了眼。
他跳下鐵箱,走過去想要檢查一下展台上的物品,卻被人叫住了。
“吳老板,既然是買定離手,那麼無論那裡麵有什麼,都和你沒關係了。”顧為經直接走過去,取走畫筒。
“讓我看看嘛。”
吳老板訕訕的笑。
“大伯,我先回家了。”
顧為經朝著已經呆住的大伯打了聲招呼,就背上了畫筒。
“我隻要這個畫筒,如果你喜歡其他的東西的話,展台上的所有東西都歸你。”他朝那個職場女人說了一句,就準備離開。
“我出3000美元,你把畫賣給我。”
翻譯小姐把顧為經攔了下來。
“抱歉,我這幅畫不想賣。”
顧為經搖搖頭。
“3200美元,3500美元……不,我給你出四千美元。”
翻譯小姐語氣中帶著幾分痛恨。
她現在心中一半在後悔自己當初貪圖一百美元的小便宜,另外一半在痛恨這個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的小子攪了自己的好事。
顧為經不在說話,繞過這個職場ol的身側,就想從大門口離開。
“不行,你必須把這幅畫賣給我。”
女人抓住顧為經的衣袖。“否則……”
“否則怎麼”
顧為經被糾纏的有些不高興。
“這是一幅外國大師指定想要的作品,我是他的翻譯。”女人的語氣中顯得趾高氣昂。
“外國人就高人一等了”
顧為經反問。
其實在緬甸,外國人還真的高人一等。
而且是真正字麵意義上的高人一等。
旅遊業是仰光的支住產業,這裡的消費低,歐洲、美國、加拿大的背包客有很多。
很多西歐的遊客在原本的高福利社會中隨便工作一個月,就足夠舒舒服服的在仰光過一年被人伺候的日子。
你在夜店經常能看見一個老白男身邊圍著一群本地的女孩。
顧為經為了鍛煉法語,曾經和一個店鋪裡的來遊覽仰光河法國遊客聊過天,對方告訴顧為經。
他在仰光本地的酒店離登上仰光河的觀光遊輪穀歌地圖直線距離2.3公裡,法國遊客全程隻走了9步路,剩下的時間都是像皇帝一樣被本地苦力抬著滑竿走的。
顧為經一直不喜歡這樣的氛圍。
這種崇拜洋人的事情,其實你把自己看的很低,彆人反而更看不起你。
“人家大師國際影響力很大,是來參加政府項目的,連仰光市長都見過。”女翻譯的語氣中隱隱的帶著威脅。
“第一,你隻是個翻譯。第二,就算那位大師親自來找我,我的回答也是我不賣。”
女翻譯被噎的臉色脹紅。
顧為經甩甩袖子,轉身就要走。
“吵什麼,讓大家看看畫呀!”
一邊有旁觀者終於忍不住了,他們很好奇能讓顧為經4000美元都不願意賣的畫到底是什麼樣子,更不用說,還是被什麼大師看上的。
“小顧先生,讓我們開開眼吧”
吳老板也湊了上來,搓著手。他現在有六成預感,搞不好自己是真的把精品當成了破爛。
這種時候,要是不搞清楚事情的具體情況,他今天晚上就彆想睡個好覺了。
這些人剛剛嘲笑過自己,顧為經原本是沒有滿足他們好奇心的興趣的。
再說,這張畫剛剛就擺在展台上,他們也沒有那個美學造詣發現。
但他注意到,最開始提出看畫的要求的就是那個保溫杯大爺。
他湊到顧為經身旁,一幅心癢難耐的樣子。
自己堵鼻子的紙,還是人家給的呢。
“小心,彆是雙簧。”
保溫杯大爺身後有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眼前的場景顧為經和女翻譯確實有點像街邊演雙簧賣傳家寶的騙子。
“不會的,我心裡有譜。下午的時候,我確實看到過這小哥拿著一幅臟兮兮的畫在看。”
大爺一臉心癢難耐的表情。
“小夥子,我喜歡你,說話硬氣!但你能讓我看看你們說的畫麼我這個人就好收藏。我很好奇,大師看上的畫是什麼樣的。身入寶山而不識,我也想長個教訓不是”
顧為經猶豫的片刻,他還是解下了身後的畫筒。
“想看畫可以,我要一幅小刷子,保養的光油,你還得給我找個畫框。”
這麼裝在畫筒裡運輸顧為經也有些心疼畫,他準備現場將這幅畫保養一下。
“當然,應該的。”小胡子點點頭。
一幅普通的畫框沒幾個錢,他有的是。
顧為經將畫紙從畫筒中抽了出來。
“這臟兮兮的,也看不出個名堂。”
“就這畫能值幾千美元還不賣”
人群中像是一群議論紛紛的蚊子,顧為經不理會大家的議論,他快速的拿出小刷子清理畫紙上的浮灰。
“後退,後退。這是我們家的畫,值好幾千美元呢,你們碰壞了怎麼辦。”
大伯見到事情有轉機,立刻驅趕著人群往後退了幾步。
他走到顧為經身邊,
猶豫了良久,
才拿起小刷子和光油,神色複雜的幫助侄子清理畫麵上的汙跡。
說真的,
要不是顧為經是自己親侄子,連他都有點懷疑那個女翻譯是不是他雇來唱雙簧的。
這幅臟兮兮的畫,他怎麼看,怎麼不像值錢的樣子。
“咦……這畫是有點意思,這是一幅印象派的手繪油畫……確實和另外兩張畫不太一樣。”
人群中突然有人輕咦了一聲,漸漸的,不少人都看出了這幅畫的名堂。
能參加這個書畫公盤的,基本上都是繪畫行業的圈內人。
他們未必有多高的鑒賞能力,但一張畫是手繪的,還是印刷的,區分起來並不困難。
“可這個色調,這個題材……這種深色的主題和教堂的題材,真的少見。”
“不是稀有的精品,就是跟風的垃圾。”
有人一針見血的評價道。
於是倉庫內又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一張能被人如此爭搶的油畫,就算不懂畫的人,也知道是珍品,還是垃圾。
更不用說,好的美術作品,是有一種雅俗共賞的能力的。
隨著顧為經用小刷子清理掉畫布上麵的浮灰,那種雷雨天氣下強烈而又微妙的光影變化,跳躍的一點燭光打在玻璃上所形成的朦朧不定的彌散色彩,隨著塵土散去,重新煥發出了新的生機。
所有人立刻就直觀的感受到了,這幅畫至少是美的,是協調的。
吳老板此時臉都綠了。
商人逐利,看到一張精品的油畫明明就擺在自己手邊,卻被他當做垃圾處理掉了。
這種挫折感和失落感,比金錢上的損失更加讓他心痛。
“小夥子了不得啊!”
保溫杯大爺凝視著畫良久,“這幅畫真的很美,雖然我其實……還看不太懂這幅畫是怎麼表現出這樣的特質的,明明是雷雨天,卻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他抬起頭,直視著顧為經的雙眼,伸出了三根指頭。
“能讓我沒看明白的畫,本身就意味著這幅作品的價值。我出三萬美元,這幅畫歸我,怎麼樣。”
哄……
眾人一下子就炸開了鍋。
短短幾分鐘時間,兩千五百美元就翻了十倍。
三萬美元,這價錢直接超過了今天的標王。這都可以買一些中低端的畢加索了。
畢加索一輩子畫了幾萬張作品,市場流通量超級巨大,很多作品的價格沒有普通人想象的貴。
莫奈最爛的畫一般也要上百萬美元,而畢加索可能三萬美元就能買到。
當保溫杯大爺報出這個價格的瞬間,所有人都知道這位顧氏書畫廊今天來的年輕人算是撿到大漏了。
這種故事從來都是畫廊從業者最眼紅的事情,足以在這個行業流傳好幾年。
但是羨慕也沒辦法,誰叫自己沒有人家那份眼力呢。
“老顧的這個孫子,有本事啊。”
人們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驚歎,就在幾分鐘之前,他們口中的對與顧為經的稱呼還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和敗家子。
人情冷暖,就是此般現實。
吳老板的麵色一陣扭曲,這幅畫越值錢,就越在他原本就在滴血的心上捅刀子。
“抱歉,我不賣。”
更讓人們驚訝的是,顧為經依舊是一幅油鹽不進的樣子。
他當然不願意賣,
賣了畫,他去臨摹什麼,而且顧為經可不覺得這幅畫隻值三萬美元。
大伯的嘴唇顫動了一下,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好吧,什麼時候你願意賣畫了,可以來找我。”
大爺雙手將畫遞了回來。
三萬美元,已經不少了。
畢竟二十世紀的印象派風格的繪畫太多了,單純買這個畫功,三萬美元不算高也不算低。
如果這幅畫沒有簽名,大爺甚至都願意再加上點錢賭一把,要是能夠追索到是某個名家的作品,那就賺大了。
但可惜,這是一幅女畫家畫的。
他同時遞過來一張名片。“三萬美元,我把這個價錢放在這裡,你什麼時候開口,我什麼時候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