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為經原本正在自己房間處理fiverr上訂單上的消息,酒井大叔上門以後,就被爺爺喊了出來。
“這兩幅畫都是你畫的”
酒井大叔對顧為經的印象一直都還不錯。
此時開門見山的問道。
顧為經完全沒什麼好隱瞞的,點點頭。
“您就是翻譯小姐口中的那位大師,抱歉……”
“喔!眼光很棒啊,那幅臟兮兮的作品,當時連勝子都沒有留意,卻被你看出來了。”
酒井大叔倒是頗為灑脫。
他將目光移到門口並排陰乾的兩張畫上,“是個學畫的好苗子,看來很適合印象派。”
他是真正行家,自然能從顏料的乾燥程度判斷,兩幅畫創作前後時間不超過一個月。
第二幅畫相比於那幅寫實風格的油畫,幾乎是脫胎換骨的提升。
或許顧為經本人比較擅長臨摹,
但是這種對於畫筆的控製力和造型的協調感覺,兩幅畫也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進步真的很大。
“或許……他臨摹時從那幅畫中悟出了什麼。”
酒井大叔在心裡想。
很多畫家都有這樣的時刻。
尤其是到了三十多歲,四十歲時以後藝術風格邁入成熟期。
隨著過往的練習和積累,畫作漸漸的顯示出個人的風格。隻要偶有所悟,相比之前就會快速有大幅度的躍升。
顧為經雖然年輕了一點。
不過,藝術這行從不乏靈光一現鯉魚躍龍門的天才。
相比提香這種二十多歲,已經成為整個佛羅倫薩聲名鵲起的頂尖畫家。
這幅畫的水平這倒也不至於太過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也不知道這種狀態能保持多久。”
酒井大叔再一次在心中把顧為經的評價悄悄調高了幾分。
美術這行固然成才很難,
但年紀輕輕就有了這樣好的繪畫功底,就有了成功的本錢。
當然,
也隻是本錢而已。
可顧為經既然能被林濤教授看上,也就不缺乏領路的貴人。
隻要他未來十年再這麼悟幾次,而且運氣不算太壞,沒理由不成為蠻成功的畫家的。
“能把你買到那幅原作拿出來,讓我欣賞一下麼”
客套了兩句之後,酒井大叔立刻就提出了自己此行的主要來意。
那天書畫夜市,天色太黑,他隻是匆匆的掃過一眼,直覺上覺得那幅老教堂看上去不錯。
要是一般的畫,錯過了也就錯過了。
酒井教授本身就是油畫的大行家,尤其是在印象派藏品眾多的東瀛,什麼樣的好畫他沒見過。
彆的不說,連莫奈本人不在市場上流通的珍品,他在私人藏家邀請下親自上手過的,沒有十幅畫,五、六幅怎麼也還是有的。
然而,那幅畫還真有一點不同。
印象派畫家有些時候也會被戲稱為陽光畫派,主打的就是景物在陽光下光線和空氣混合的朦朧效果。
陰暗色調的印象派,就像是一汪被幽寒的冰晶封住的火焰,色彩和情感必須達到巧妙的平衡,彼此交融。
不是不能畫,
隻是有不慎,畫麵就會汙濁不堪。
畫的這麼好的,少見。
這樣的畫,要是失之交臂確實遺憾。
就算買不到,酒井大叔覺得,能欣賞一下也好嘛。
他因此在離開仰光前,還是專程打聽出買家的地址,多跑了一趟。
一來,他有幾分好奇想要見見那個眼光毒辣的年輕人。
二來,酒井大叔確實想要再仔細瞧瞧那張畫的底細。
顧為經轉過身,從畫室中把那張《雷雨天的老教堂》拿了出來。
好畫不怕他人欣賞。
從功利的角度來說,對於一幅未知身份畫家的市場價值來講,他自己這個無名小子說一萬句這幅畫有多好,都不如人家酒井一成教授隨便點評一句。
酒井教授雙手接過畫框,對著燈光湊近了觀察這幅畫的用筆細節。
“嗯……一副很不錯的印象派精品畫,很不錯。”
他略微加重了語氣,挑了挑眉頭。
現在整幅畫已經被打理的很乾淨。
酒井大叔立刻就判斷出,這幅畫的畫功雖然可能稱不上印象派中最頂尖的那幾幅之一,但是在已經邁入了準一流的門檻。
放到一般的美術館,絕對也算得上是非常不錯的藏品。
他又略微的後退,觀察這幅畫從遠處看上去的整體印象,印象派之所以叫做印象派,就是需要從遠處觀看這種色點融合的感覺。
“顏色處理的也很好……讓我想到了莫奈的那幅《盧昂大教堂》。”
酒井大叔做出了最終的評價:“好畫。”
“《盧昂大教堂》是”
一邊的顧童祥老爺子問了一句。
仰光此間的藝術消息較為閉塞,再加上他本身對於印象派的油畫不太感興趣,所以對這個名字比較陌生。
“印象派基本上沒有宗教題材的作品,但是描繪建築的作品中,和這幅畫的主題同屬教堂類最有名的就是莫奈的《盧昂大教堂》。”
酒井勝子在自己的手機上找到了一張《盧昂大教堂》的圖片,遞給了顧童祥,解釋到,
“盧昂大教堂是法國現存的最為雄偉的哥特式建築,莫奈先生曾經繪製過三十餘幅有關該教堂的作品。分彆在清晨、正午和黃昏不同的太陽光線下所作。天空的底色從藍色、黃色到玫瑰色不等。這種雷雨天的題材卻是連莫奈先生也沒有畫過的。”
酒井勝子凝視著父親手中的畫框,又轉過頭看著門口處陰乾的油畫。
她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看上去隻有白色教堂和深色的天幕兩種顏色,卻又色彩處處變換不定,這個雷雲是怎麼畫的,這種翻滾流動的感覺,像是活的一樣,畫的真是太好了。”
酒井勝子這句話對著是顧為經說的。
父親和自己說過,她目前作品最大的缺點就是情緒蒼白。
總是空洞的死物——這是酒井大叔的評價。
酒井勝子能感覺到父親所說的是什麼意思,可是知易行難。
無論自己在畫室中嘗試了多少種不同的筆法,都沒有太大的進展。
到應該怎麼表達情緒
她被這個問題困擾很久了。
小鬆太郎的那幅美術展獲獎作品《日出大阪》,是酒井勝子所見到的年輕畫家中,表現情緒表現的最好的畫作。
無論她是否喜歡母親給她的和小鬆畫廊結親的暗示。
酒井勝子都不會否認,小鬆太郎是一個不錯的畫家。
但是,小鬆太郎那種受到父親影響的奧地利分離主義繪畫風格,幾乎完全放棄了線條的表達,大麵積的顏色肆意的鋪撒,所表現出的模糊不清、混沌曖昧的情感,與顧為經的這幅臨摹畫的難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光從主題也能看出來。
《日出大阪》,這個選題本身就很討巧。紅色的太陽,淺藍色的天,深藍色的海。這幾種顏色隨便組合,伱隨便畫也不會離題。
可是顧為經臨摹《雷雨夜下的老教堂》所臨摹出來雷雲的感受——那種黑暗的雲層中蘊含著一絲閃電在翻滾,隱而不露的色彩,給了酒井勝子完全不同的新感受。
她原本以為同齡人中,不會有誰畫的比自己更好了。
此時見到顧為經的畫,那怕是臨摹作品,在佩服之於,也有些想要爭強的心。
“你的底色是怎麼畫的……紅藍灰三色混合麼……不,你不用和我說,能給我一塊調色板和畫布,我想自己研究一下。”
酒井勝子眉頭微皺,揣摩著油畫的表現。
顧童祥取來了顏料盒和調色板。
酒井勝子接過畫具,找了塊墊子,就地盤腿坐在顧為經的臨摹作品之前,開始嘗試顏色的搭配。
“那酒井教授,您說這幅畫的市場價值如何呢”
雖然這個問題有點俗氣,但顧童祥還是很想知道這幅畫能賣多少錢。
“幾萬美元吧。”
酒經大叔大致估算了一下。
“如果說是市場交易的話,收藏家其實更看重投資前景和創作者的名氣,這幅畫本身非常好,但畫師就差了些。屬於藝術價值高於市場價值的那類,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酒井大叔想了想:“如果要出售這張作品的話,我個人願意出六萬美元買,我也可以向你們推薦幾個日本收藏家的朋友。但大概也就這個價錢了。”
顧童祥鼻子狠狠的抽了抽氣。
六萬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