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在作品集上下功夫以外。注意在校招會提交給麵試官的東西,還要附帶一份記錄日常繪畫作品集時,你們的心得感想的sketchbook(創意寫生本)。”
“請不要忽視後者!同學們!這是你們學生向麵試官證明,自己是獨立完成的創意而非雇的槍手外包設計作品集的重要材料。關於sketchbook的具體注意事項,我會在之後的課程上詳細說明……”
儘管德威素描課的老師瓦特爾教授口沫橫飛的在主席台上講課,粉筆非常賣力的在黑板上“梆梆梆!”的狂敲個不停。
可在這個三月中旬暖洋洋的午後,提高班的眾人還是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樣子。
能上的起德威,卻又沒有被選入酒井太太的天才班。
其實這裡坐著的同學大多數的下家都已經確定了。
外國美院除了學費更高以外,和普通西方綜合性大學模式沒什麼兩樣,寬進嚴出。
特彆是意大利米蘭、弗洛倫薩的一票大小美院,因為意大利文化部的政策的緣故,申請起來相對較容易。
當然進去了能不能順利畢業是另一碼事。
申請本身是不太難的。
對於瓦特爾班裡普通學生的專業成績,申請藝術類榜單排名前一百的頂尖名校,無論努不努力,反正肯定希望渺茫。
可怎麼著也給私立中學交了這麼多年高昂的學費。
在校招會上申請一些排名靠後和德威教育集團有合作關係的普通國外美院,拿到一個小offer,他們還是有信心的。
最不濟也能在仰光挑個大學上。
甚至不少人都很明白,自己根本沒啥繪畫天賦,非常現實的早就放棄了當畫家簽畫廊,這些完全不切實際的奢求。
連他們的家長從上學時就計劃,讓自己的孩子用藝術生的身份當個跳板。
準備到大學後就讓他們改行學室內設計、動畫、遊戲交互、土木建築這些其他更容易掙錢的專業去。
即使台上的素描教授在德威的老師中,以古板嚴肅著稱。
初時提高班的新鮮勁過後,大教室裡的學生們還是開始忍不住摸魚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讓人感到瞌睡的氣氛,不少人頭都一點一點的,努力的和沉重眼瞼抗爭。
有個紮麻花辮子的姑娘將胳膊踮在腮幫子下麵,手裡夾著隻鋼筆,掙紮著把頭仰高,眼皮卻早就黏在一起,輕輕的打著小呼嚕。
幾個覺得課程實在無聊的男生,乾脆在教室的後排聚攏在一起,搓著手機玻璃打《堡壘之夜》的聯機手遊。
“哼!”
頭發自來卷,造型酷似金庸先生武俠裡的金毛獅王的瓦特爾教授不滿的掃視著台下的眾人。
他發現自己再這麼乾巴巴的講下去,就要把教室裡的所有人都一起催眠掉了。
“這麼重要的關於校招會的內容都不好好聽!”
瓦特爾教授有點上火。
他本來想來一記獅吼功,咆哮一下給這些小混蛋們醒醒腦子,可又歎了口氣。
“算了。”
這都已經十三年級的畢業季了,不少在做的學生都已經成年。
自己不想努力,他這個當教授的做惡人也沒有什麼意思。
“好言難勸該死鬼。”
除了教室裡少數幾個好孩子,瓦特爾教授也不指望這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學生們能申請到多好的學校,給自己掙來優秀教師獎金。
最多百來天就從學校裡滾蛋了。
不想聽就自求多福唄!
心裡這麼想,
瓦特爾教授畢竟還是個師德不錯,有責任心的老師。
他猶豫了一下,不再在黑板上繼續乾巴巴的講作品集裡的注意事項,準備換一些更有趣的內容。
“好吧,我們現在來談談校招會上麵試的事情,往年的考官會在麵試的時候,會現場提問一些關於美術史方麵的考題,比如給你一幅畫,讓你說出他的來曆,創作背景,收藏曆史什麼的。或者讓你講講自己喜歡的繪畫名家的作品故事。”
瓦特爾教授打開筆記本電腦,調出投影儀。
“這種問題臨陣磨槍沒用,需要依靠日常的積累。還有幾個月的時間,爭取每天早晚各背一幅畫。”
“大家都是專業的藝術生。不是普通人,所以彆指望考官會問你《蒙娜麗莎》、《夜巡》這樣簡單的考題。”
“我們來做幾個道題熟悉一下,順便檢驗一下你們的知識儲備。這些作品都是學校裡以前講過的經典畫作,看看你們還記得多少?”
瓦特爾用觸摸板打開電腦裡的電子畫冊,在琳琅滿目的繪畫圖譜上,挑了一陣。
最後他選擇了一張穿紅色絲綢外套,脖子上掛著環狀項鏈,額頭正中央用細發帶綁著金黃色的黃金花卉配飾的婦女肖像。
“來,你們誰能告訴我關於這張作品的具體信息,越詳細越好。”
“蔻蔻小姐?”
瓦特爾走下講台,用粉筆端輕輕在睡著的麻花辮小姑娘的課桌前點了點。
“你的臉都快要被筆尖的墨水染成小花貓了。”
“啥?”
蔻蔻從甜美的午後清夢中驚醒,驚恐的直起了腰。
她扭扭頭,然後從旁邊的女生桌子上隨手扯過來一隻鉛筆盒。
蔻蔻將臉湊過去,用鏡麵般光滑平整的筆盒內側金屬麵,照了一下自己的臉。
發現皮膚像是剛剝皮的雞蛋清一樣白白嫩嫩的,蔻蔻呲牙樂道:“什麼嘛,嚇死姐姐我了。”
“蔻蔻小姐!這是在上課!你昨天晚上乾嘛去了。”瓦特爾語調上揚,非常的不滿,覺得自己的怒氣槽快要被填滿了。
“啊,哦……教授,抱歉抱歉,不好意思。”
蔻蔻這才徹底從迷糊中清醒過來。
她猛然想起這是在上課呢,立刻站起身來,向瓦特爾教授道歉。
“有個法國美食大博主昨天晚上在tktok上直播做泡芙,熱度很高,我跟著學了一下,沒想到這還挺費時間的,弄的有點晚。不好意思,教授,但做出來味道不錯,您吃一個消消氣嘛。”
蔻蔻說話間,真的從課桌底下的桌鬥抽出來了一個貼著咖啡貓貼畫的塑料食盒,可憐巴巴的向著瓦特爾教授遞了過去。
教室裡一陣哄笑。
瓦特爾教授也都被逗樂了。
看著女娃子遞過來的小餐盒,想要繼續發脾氣,卻又發不出來。
蔻蔻小姐就是有這個優點。
她是那種虛心接受,屢教不改的類型。
在走廊裡滑滑板,在牆壁上畫咖啡貓和《丁丁曆險記》裡那隻叫做米盧的小狗的塗鴉……蔻蔻是德威校園裡的違反校規校紀的小能手,也對學生會會長莫娜的管教根本就不屑一顧。
但每當被老師抓個違紀的現行,蔻蔻從來不強嘴,認錯態度非常好。
一邊道歉,一邊可憐巴巴的用盈滿水波的大眼睛望著老師。
讓風紀老師都不忍心用過於苛責的懲罰她。
反正也不是啥原則性的錯誤,女娃子這麼誠懇的道歉,師長抬抬手就把她放過去。
放心,
隻要一從老師眼皮子底下消失溜走,她絕對立刻我行我素的故態複萌。
“你呀。”
瓦特爾教授搖搖頭,“算了,下次要睡覺去後麵睡,彆在我眼前礙事。現在,既然站起來,就回答一下我的問題,你能認出投影儀上的那幅畫的來曆嗎?”
“呃,教授……讓我想想。”
蔻蔻抽抽鼻子,覺得投影儀上的肖像畫有點眼熟,一時間又記不起確切的來曆。
“好像叫‘漂亮的啥啥啥夫人來著’,我記得應該是那個達·芬奇的作品,大概是這個吧。”
蔻蔻遲疑的說道。
“不錯,你能記得這是達芬奇的作品。”瓦特爾教授半是嘲諷半是打趣的說道,“至少沒白上美院。”
“校招會麵試的話,如果你能說出‘那個啥啥啥夫人’完整的名字。我可能可以給你一個三分。現在的話,我隻能給您一個一分或者兩分。這意味著不及格。”
“而不及格就意味著你可能失去了這個offer。”
“抱歉,教授,我實在是想不起來了。”蔻蔻吐了吐舌頭。
“好吧,為了避免我們的蔻蔻小姐沒有大學上。在場的紳士們,有人願意伸出援助之手嘛?”教授掃視眾人。
教室裡沉默了幾秒鐘。
當瓦特爾教授已經開始覺得非常失望的時候。
一個聲音從後排傳了出來:“《美麗的費隆妮葉夫人》,被認為是達芬奇在米蘭畫室的練習之作,光影過度和女人唇角上的弧線有《蒙娜麗莎》的影子,所以也被學界部分人所推測為《蒙娜麗莎》的前身。”
“bngo!很好,這才是我想要的答案,順便一提,你每次上交的素描作業也讓我印象深刻。r.顧。”瓦特爾教授臉上這才露出滿意的神情,他表揚道。
“蔻蔻小姐,恭喜你,你可以坐下了。顧為經,你還有什麼能夠補充的嗎?”
教授笑著問道。
蔻蔻甩了甩辮子,朝教室後方意味不明的瞄了一眼,就坐到了座位上。
後排的顧為經稍稍思考後,他繼續補充道:“關於這幅畫的肖像主人的身份和是否是達芬奇的真跡,仍然有所爭議。它曾一度是法國國王路易十四的王室典藏,當時還命人畫了一幅複製品,複製品目前藏於尚貝裡美術館中。而現在這幅原畫則收藏於阿布紮比國家美術館,也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阿布紮比盧浮宮。”
“perfect!5分,這是一個毋庸質疑的5分答案,連傳承都說了出來,太完美了。讓我們給顧為經同學一點掌聲。”
瓦特爾教授毫不掩飾自己的滿意,輕輕的拍起了巴掌。
“加油,顧為經,繼續努力,即便你沒能被克魯茲夫人挑中參加她的天才提高班,我依然認為,如果在座的諸人中,誰有潛力被qs藝術類排名前七十的名校所錄取,那麼就是你了。”
瓦特爾教授回到講台上,按下了回車鍵。
投影儀的屏幕上就出現了《美麗的費隆妮葉夫人》的詳細的信息,包括了創作者、創作年代、藝術畫派以及現代館藏的所屬博物館。
和顧為經所說,絲毫不差。
“關於這幅畫,我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那麼我們進入下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