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井太太的教室內有一台噴墨打印機。
製作作品集的時候,不可能把原畫稿裝訂成冊直接交給麵試官。
沒有這麼乾的,大小也不合適。
頂多在裡麵夾兩張小素描。
通常都是先將畫稿、時尚設計,環保創意這類的內容,掃描、拍照處理成大小適中的電子圖稿。和簡曆一樣,裝訂成精製的小冊子,方便麵試官翻閱。
“莫娜,你的封麵格式做的還挺精致的,是自己排版設計的麼?”
打印機旁人來人。
有人看見了同伴沒有關閉的pdf文檔,讚歎的出聲詢問。
“實話說,並不完全是。”
女生站在打印機的噴口邊,正在用訂書釘裝訂著自己的作品集。
她隨口道:“假期的時候,我爸就幫我找了一家雜誌社的平麵設計師,出了一套作品集的版麵方案出來。我自己又在上麵做了一些整理,加了修改和裝飾。”
說話的人便是學生會裡的俏主席莫娜。
她坦坦當當的微笑:“作品集就是要力求第一眼就吸引麵試官的注意,我的畫功和創意既然不夠出彩,就隻能在版麵設計上下功夫了。”
“旁門左道,你們用不著學我。”莫娜打趣的自我嘲諷了一下。
教室裡傳來一陣低笑。
這笑聲裡沒有太多惡意,大多是回應女學生會主席的打趣。
還有男生臉上稍微有點紅的鼓勵道:“珊德努小姐,其實你已經畫的很好了。”
人美天助,
漂亮小美人比起黃臉婆,總是會在生活中的方方麵麵占有更大的優勢。
這麼長時間的相處下來,除了對莫娜從來都有點嫉妒的瑪蕾小姐和性格往日就很孤僻,近來不光孤癖而且陰冷怪異,人人麵前都散發著生人勿近氣質的苗昂溫。
剩下的幾名男同學都和莫娜相處的不錯。
這也不奇怪,
莫娜本身就是一個聰明認真,做事宜體的姑娘。
在學生時代,誰會吃飽了撐的,忍心整天對這樣一個小校花,小女神冷著一張臭臉呢?
開班時小小的隔膜被莫娜春風化雨般的消散後,大家早就把莫娜當成了酒井太太提高班正式的一份子。
“我假期的那會兒,根據平麵設計師的建議整理稿件時,還多整理出了一份廢稿。你們誰想要,可以從我的pd上直接拷走。隻有一份,先到先得。”
莫娜也真的很大氣。
她理了一下利落紮在腦後的馬尾辮子,環顧四周的同學們說:“事先說好,雖然那份設計我覺得也能看,但終究隻是一份廢稿,要是你們拿著覺得不滿意,可彆來找我退貨哦。”
“我要我要……我靠,我就很沒排版的天賦,作品集裡小圖片摞大圖片,整的跟砌牆似的!早知道有這樣的好事,我還死豈白賴的研究排版乾啥。”
立刻有同學毫不客氣舉手報名,想要收下這份意外之喜。
不是奉承,
莫娜畫畫水平不算突出,排版這類的工作還是很有一套的。
女孩當了這麼多年的女子學生會主席,德威學校裡的宣傳板和牆繪這類的工作,珊德努小姐從七年級負責到現在,一直都做的很不錯。
“你張什麼嘴啊,沒看人家傑瑞都還沒開口呢。人家兩個郎才女貌,戀奸情熱的,真是不會讀空氣。你這家夥還是自己在網上隨便找個模版湊合用用吧。”
旁邊有人沒好氣的拉了拉那個男生的胳膊。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這次笑聲的聲音比之前更大。
連靜靜的坐在角落處,手拿一個平板電腦,正在研究雙年展的繪畫方向的酒井勝子都被影響到了。
明明和他們一樣都是學生。
大家卻都不約而同的在心中都把酒井小姐歸類為老師和高不可攀的高嶺之花,不敢過多打擾。
酒井勝子隻是輕輕抬起頭往打印機旁的小圈子望了片刻。
莫娜看到對方和自己目光接觸的瞬間,嘴角似乎微微抿了抿。
她有點分不清,酒井勝子那一刹那臉頰上的表情是微笑還是嘲弄,甚至亦或隻是莫娜自己的錯覺。
轉瞬之間,
酒井勝子小姐臉上情緒化的表情就又消失了。
她繼續低下頭,默默的看自己的大平板,像是隻安安靜靜擺在櫥窗裡漂亮的大洋娃娃。
莫娜卻覺得心中稍微被刺了一下。
另一個心中也有點不太舒服的是傑瑞。
他半個月前在學生群裡分享自己和莫娜小姐的親密合影後,年級裡的所有人都覺得現在的他和莫娜是愛侶了。
傑瑞卻知道,
莫娜對他私自在同學群裡發這種引人誤會的照片心中有點不快。
珊德努小姐嘴上沒好意思澄清他們之間的關係,相處的時候卻沒有再近一步的打算。
“好了,都能要,誰要就可以拿著u盤去拷。現在教授有事出去了,但也是上課時間。這種機會每分每秒都很珍貴,大家有問題可以暫時去請教酒井同學。要鬨下課再鬨吧。”
果不出所料,莫娜製止了大家對於她與傑瑞的起哄,低下頭藏起了自己的麵部表情。
“不過,我再提示一遍,那隻是一份‘廢稿’。要是不滿意可彆怪我。”莫娜語氣中微微加重了【廢稿】這個詞彙的咬字。
她似是在和同學們說話,又似乎隻是在提醒自己——廢稿隻是廢稿。
春節假期設計版麵的時候,莫娜就花了大量時間認真做了兩份。
自己作品集的版麵設計用的是暖色調的配色設計和卡通風格的裝飾,而另外一份的設計則用的是冷色調的版麵和森係的純色調風格。
沒有什麼廢稿一說。
區彆僅是一個適合女孩子,另外一個更加適合男孩子。
版麵設計並本身是不是廢稿一點也不重要,莫娜已經把它當成了自己拋棄的東西。
人們總是說,
條條大路通羅馬,通向成功與上流社會的道路有長有短。
有些人像一邊的那個酒井勝子一樣,出生時就在羅馬的煌煌宮殿之中,居高而下的俯視著世間的塵煙和泥濘,片葉不沾身,有些人則出生在緬甸這樣離羅馬十萬八千裡的地方。
漫長的路途需要一生的時間來追趕,選擇對的路走十年就走完了,選擇錯的路卻比你的一生時間都還要長,隻能望著遠方海市蜃樓般的美景客死他鄉。
所以彆怪珊德努小姐現實。
路途太遠,人生太短。
當酒井太太坐著阿拉伯飛毯偶然從她的身邊縱掠而過的時候,原本準備乘著顧為經這頭小毛驢拉著的驢車的莫娜下定決心,說什麼也要跳到飛毯上去。
哪怕是用儘全力被勒的手指流血,也要把飛毯的邊穗握在掌心。
小毛驢或許很乖,傻乎乎的很可愛。
甚至是珊德努小姐親手一把草料一根水蘿卜的從小喂到大的。
可那又如何?
你隻要被帶著飛一天,就是小毛驢噠噠噠的跑十年也無法企及的路程。
既然這隻小毛驢最近在關鍵時期還懶洋洋的嗅著路邊的野花停步不前。
莫娜拋棄對方也拋棄的也毫無顧忌。
無非心有些痛而已。
“我其實假期裡錯怪了顧為經來著。”莫娜腦海裡轉過這個念頭。
從那天回家孟買雇員的話中,珊德努小姐知道了顧為經真的是假期裡換錢去孤兒院做好事了。
唉,白癡。
就算是混申請國外大學裡的社會活動資曆,也有的是比拿著真金白銀去孤兒院散財更好,更有效的辦法。
比如傑瑞這件事情就做的很聰明。
顧為經沒人家拍微電影的條件,也可以用同樣的錢,找個留學中介搞個“背景提升”這樣的服務整幾個光鮮亮麗的社會活動資曆出來。
自己真的傻傻的去做好事,這個效益也太低了。
但既然去孤兒院的事情是真的,顧為經在外麵畫室裡畫畫和有個央美的教授賞識他的事情,應該也都是真的。
“哼,努力都不知道該如何努力。畫一張大畫?他難道還不知道天高地厚想要參加什麼畫展不成麼?”
想到這一節,莫娜就來氣。
除了那幾位大師招牌,央美的教師也比不上酒井太太的人脈和地位。
在酒井太太和兩位助教的指點下,莫娜感受到了自己的作品集正在發生近乎脫胎換骨的變化。
就算沒有推薦信,
她現在的作品集和參加天才提高班以前的作品集,能申請到的學校也完全不在同一個量級之上。
顧為經在外麵畫畫,能有這麼好的效果?
就算她誤會了自己的小毛驢又怎樣。
顧為經當初沒有跳上酒井太太的飛毯,現在大家就不是一個道路的人了。
機會就那麼一瞬,沒抓住就是一生的錯過。
莫娜搖搖頭。
她剛剛把思緒從顧為經身上驅逐出後不久,突然間就聽到了教室外麵傳來了一聲脆響。
“顧為經!”
珊德努小姐隱約聽見走廊裡傳來了這個名字,好像是那位小鬆助教所發出來的。
幾秒鐘後,她就看見小鬆太郎神色難明的從外麵走了進來,在門口停步,死死盯著酒井小姐的位置。
酒井勝子不知是沒看見還是不樂意搭理,連頭也沒抬。
小鬆助教也沒有湊過去,而是轉過身,擰開礦泉水瓶,大口大口的往嘴裡灌著水。
又是顧為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