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祖先財富的庇護。
如今貴族隻是假上流,一畫千金的大藝術家們才是真正的名流。
伊蓮娜家族之所以依舊這麼受人社會尊重,手中《油畫》雜誌起到的貢獻,絕對功不可沒。
比那個可有可無的伯爵尊號和安娜·伊蓮娜小姐,姓氏中被奧地利法律去掉的中間名“馮”,要重要的多。
“就像《油畫》管理層現在覺得您固執不願變通,但是未來終究會證明您才是對的一方,我覺得您和您的祖先身上帶著同樣的氣質。”
女秘書希望打消四周環境那種有些壓抑的肅穆氛圍,小聲稱讚道。
“謝謝你,艾略特,我很感動。”
伊蓮娜小姐扭過頭,看了眼身後穿著職業套裙的年輕女孩,朝她點頭致謝。
“不過,我剛剛想表達的不是讚頌我的曾曾曾祖父的決定是多麼的英名,我想說的是彆的事情。”
“既然今天可能是我被從這棟大樓裡徹底趕走的日子……那麼你想聽聽我的祖先創建這家雜誌社時,背後的故事麼?”
安娜將雙手交叉,昂著頭和麵前的先祖雕塑對視。
“有一些傳記作家寫這一段故事的時候,用信誓旦旦的語氣,將我的祖先刻畫成為了一位精明的政治家——說他在哈布斯堡王朝最後如烈火烹油般的半個世紀裡,提前讀出籠罩歐洲上空的陰雲。”
“在其他歐洲傳統貴族家族還對未來抱有樂觀的期待的時候。老伯爵就已經預言到了戰爭必將發生,並很早就從政治鬥爭的漩渦中心抽身離開,布局深遠……”
安娜眼角忍不住流露出古怪的神情。
“goodreds上竟然還有個曆史傳記同好者的討論組,專門為了【老伊蓮娜伯爵狡猾如狐的政治嗅覺】這個專題討論了好幾十頁。我大學時曾經匿名留言,說也許他當時腦子裡根本沒想這麼多東西,還被討論組的成員嘲笑過。”
伊蓮娜小姐輕輕吸了口氣,臉上的神情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彆的什麼更複雜的情感。
“我猜,他當年創立《油畫》雜誌社,隻是想氣自己的父親。就是這麼簡單的原因,僅此而已。”
“這是我曾曾曾祖父的一場報複,對自己的父親的複仇,對整個家族的複仇。”安娜搖搖頭。
“複仇?”
女秘書艾略特對這個答案完全出乎預料。
她不明所以的皺眉。
“過來,艾略特,請站在我旁邊來,看著這尊塑像。”
安娜輕輕拍了拍手。
艾略特再次抬起手,看了眼腕表的指鎮針,欲言又止。
“彆擔心,我心中清楚時間。再說今天這場盛宴,我這位主菜沒有上桌,他們吃什麼呢?股東會的先生們是不會介意抽出他們寶貴的時間,稍微等我幾分鐘的。”
今天,伊蓮娜家族最後的女繼承人名義上統治油畫雜誌的最後一天,在先祖青銅像下。
向來性格冷清的伊蓮娜小姐看上去少有的表現出了談性正濃。
她不在意的朝自己的秘書揮揮手。
艾略特想了想,還是乖乖的從輪椅後麵幾米的地方走到安娜的身邊。
她是個格利茲市人,對城市裡文化象征一樣的神秘又光榮的伊蓮娜家族非常的好奇。
畢竟若非是今天這個特殊的場合。
她這樣的秘書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能夠聽到這樣的傳奇大家族陰影之下的秘聞。
說心中不想聽故事那絕對是假的。
“你可以看雕塑手裡拿著書頁上的銘文,不用我說,你也知道那句話是什麼。”
伊蓮娜小姐伸出手指給自己的秘書看。
艾略特抬頭望過去。
二十世紀的雕塑主體浪潮更加偏向於表現主義,但雕塑大師.克布魯蘭則偏向喜歡塑造雕塑人物力量感和塊麵感,藝術風格偏向古典主義的寫實雕塑。
這座《正在抽煙、閱讀雜誌的伊蓮娜伯爵》是克布魯蘭的生涯代表性作品。
雕塑家花費了很大的精力,去表現老伊蓮娜伯爵的身材和樣貌。
連衣角最細微的一絲褶皺都塑造的纖毫畢現。
當艾略特站在兩米高的塑像麵前時。
這位藝術史上的重要人物就像是突然活過來一樣俯視著秘書小姐。
她敬畏的抬起頭,順著安娜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這尊格利茲市的市民所獻上的銅像造型裡,老伯爵終於脫下了他穿了一生也討厭了一生的嚴肅無趣的騎兵團高等軍官製服。
他像一位出席宴會的藝術家一般,換上了擁有長長下擺的燕尾服,胸口彆著胸針。
伊蓮娜先生左臂彎曲指尖夾著煙鬥,右手則舉著一本雜誌放在眼前。
煙草和《油畫》雜誌,老伯爵一生中所傾注心血最多的兩樣事物。
化作塑像以後依然忠實的陪伴在他的身邊。
雕塑大師的技法極其高超。
艾略特甚至能夠看到《油畫》雜誌被翻卷到背後的書頁上,所鐫刻的德語文字。
“高貴的藝術品無法被評論家所訴說,它自會說話。高貴的靈魂亦無法被塵世所約束,她自會尋找自由。
——向k.女士致敬!”
秘書小姐一字一句的念道。
實際上,哪怕艾略特看不清銅書頁上被雕刻出的德語字母。
她也可以非常清晰背下了這句話裡的每一個單詞。
從一百五十年前發行的第一期雜誌開始。
無論早期的德語刊物,還是後來加發的英語、法語等不同的版本。
每一刊《油畫》雜誌的卷尾頁,全都印著相同的句子。
“向k女士致敬!”
這句話被印刷了數百萬冊,被全世界每一個訂閱過《油畫》雜誌的讀者和收藏家所熟知。
在美術領域就像聖經故事般被家家戶戶所知曉。
【高貴的藝術品無法被評論家所訴說,它自會說話。高貴的靈魂亦無法被塵世所約束,她自會尋找自由。】
這句格言警句一樣的話大概率是雜誌社的辦刊宗旨啥的,並不難以理解。
隻有一個持續百年的迷團,懸浮在不少收藏家的心中。
困惑了很多人許久的問題是——向k女士致敬中的“k”,她究竟代表的是誰?
“老伊蓮娜伯爵的遺囑原件至今還躺在我的莊園的檔案室裡。上麵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求後世的子孫後代無論是誰繼承了《油畫》雜誌,都必需要讓這個傳統得到保留。每期的最後一頁都要印刷上這樣一句話,直道頌念千千萬萬遍。”
安娜想起了自己曾經看過的那張紙頁泛黃的遺囑原文。
“這蠻像是雜誌社的官方和天下收藏家與藝術愛好者們玩的一個捉迷藏遊戲,到底誰是k?有人猜測是我曾曾曾祖父年少時遇上的情人,有人說是一位教導他藝術啟蒙的老師。還有人說是德語裡【藝術】這個詞的首字母。時至今日,雜誌社依然能每周收到世界各地各種各樣讀者有關k的真實身份猜測的信件。甚至雜誌社還為此專門發過公告,說明他們也不知道這件事的詳情。”
“那麼,你不想知道這個k.女士到底是誰麼?”
秘書小姐艾略特的灰色的眼睛睜的大大的,小雞啄米般的點頭。
k.女士究竟是誰。
在藝術領域,這就像那幅五億美元的《救世主》到底是不是達芬奇親筆畫的一樣。
是個永遠會在網上吵起來的八卦。
各種看上去有頭有尾,事實上捕風捉影的自媒體解讀,網上滿天都是,但大多數都顯得不太靠譜。
艾略特都以為這會是個永遠的謎團,直到今天安娜居然向她主動提起了這件事。
“並非是重要的秘密,老伯爵時代知道k.身份的人並不少,隻是這絕非什麼光彩的事情,大家都不願意提起罷了,其實迷底就在迷麵之上。”
伊蓮娜手指指向雕塑下方的銘牌。
“她的名字叫卡拉,就是《油畫》雜誌卷首語裡,我曾曾曾祖父提到的帶他去梅爾克修道院的那位姑姑,她曾經非常大膽去法國當畫家去了。”
“這樣啊。”
艾略特吐了吐舌頭。
老伯爵的姑姑。
這個答案說不上好或者壞,屬於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
沒有艾略特想象裡那種蕩起回腸的富家公子和灰姑娘之間的羅曼蒂克愛情啥的。
褪去了神秘感之後,她甚至有些失望。
“女畫家?呃……很值得敬佩。”
艾略特本來想問問她有沒有啥比較有名作品。
不過高情商的秘書小姐考慮到那個年代有名有姓的女性藝術家總共就幾個名字,稀少到恨不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專題傳記+紀錄片。
還有幾個都被改編成了文藝電影。
既然她想不到裡麵有誰叫卡拉的,有伊蓮娜家族的資源還混不出頭。
隻能說大概,應該,確實……職業生涯不是很成功。
“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吧?她幾乎沒有作品留傳下來,甚至沒畫幾年畫就被管家帶著仆人抓了回來,被關在家裡的地窖中直到死去。”
“我曾曾曾祖父的父親,那個曾經因為客人稱讚他是個藝術家的偉大庇護人而開心的大笑的伯爵先生,僅僅因為自己的妹妹成為了一個真正的藝術家,就和自己的父親一起親手逼死了對方。”
安娜夢囈一般的輕聲開口:“所以伊蓮娜家族這個姓氏背後,也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樣高貴和乾淨,對吧?”
電腦有點卡,這章碼的很慢。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