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就這樣一個一個的走過去,伸出手和每一位雜誌社的股東握手。
“呃……不管怎麼說,還是要感謝您的家族在《油畫》雜誌社的發展中做出的貢獻……”
有專家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出來。
不過商場如戰場。
更多的股東們此時的反應就稱不上紳士了。
他們的麵容冷淡,甚至還冷言冷語的,說的話很不好聽。
“奉承我也沒有用,我是不會改變支持理事長的決定的。”
“小女孩兒不懂事,伊蓮娜小姐,彆怪我說話不好聽,如果你的董事席位還是屬於你的姨媽代理的話,一定會比你這種不知道變通的年輕人,做出更加精明的決定……”
“……”
聽了兩句那些人的嘲諷,秘書艾略特就氣的臉色發青,安娜依然恍若未聞。
無論股東麵上的冷笑多麼的刺眼。
她都極有禮貌的向大家問好,並挨個稱讚對方的學術成就。
連那位角落的代理律師,安娜也拜托對方替自己轉達她對西涅克先生的問候。
“現在再拉關係未免有點晚了吧,小姑娘家家的這個年紀可以去多讀幾年書,長長社會閱曆,整天被關在象牙塔裡,對你可沒好處。”
胖老頭赫萊菲乾脆旗幟鮮明的轉過頭去。
他抱著胳膊完全不理會安娜伸出來的手。
現在這個時間點,還想要打感情牌。
說是她單純呢?
還是說她傻呢?
自找沒趣!
“白癡!這幫美國佬就是沒教養。”
布朗爵士望著眼前的場麵,嘴角抽搐,心中暗暗的罵了兩句。
這些整天坐在辦公室裡搞研究的老家夥,他們好多人論情商還不如一個小女孩兒呢。
初時的錯愕後。
爵士現在已經想明白了安娜非要這麼熱臉貼冷屁股的目的。
人家不是做給這些人看的,也完全不是妄圖想要靠幾句問候,就改變股東投票的結果。
伊蓮娜小姐這幅唾麵自乾的樣子,是正在作秀給所有的《油畫》讀者們看呢!
“拋除其它不提,她真的很聰明。有女政治家的風采。”
就一家媒體的經營來說,公眾形象真的很重要。
這般一堆老頭子刁難一個漂亮且有禮貌的小姑娘的樣子,實在是太不體麵了。
布朗搞的這出把會議記錄發送給《油畫》雜誌每一位讀者,甚至除了安排書記員外,還有全流程的錄音錄像附贈,就隻有兩個目的。
將股東們全體綁上自己的戰船。
以及將伊蓮娜家族和雜誌社切割開,甚至將安娜這個年輕姑娘和過去整個伊蓮娜家族做出的貢獻也切割開。
表決是否同意克魯格銀行入股隻是會議日誌裡的一項。
後麵的日程裡還有什麼以瀆職,在網絡視頻采訪中做出損害雜誌社公眾形象的表達,並且能力不足以勝任管理職位為由,罷免伊蓮娜女士在董事會的席位等等一係列的提案等著呢。
布朗爵士準備好了一大堆東西,就是用來在公眾眼中佐證說明——如今的伊蓮娜家族已經不適合統治這家雜誌社。
而安娜這樣青澀的小姑娘,更是不配和她的長輩的貢獻畫上等號。
這下好了。
本來好好的大家團結起來反抗伊蓮娜家族強權,爭取雜誌社獨立自主的主旋律情節。
眼前的場麵被公眾看在眼中。
一定更像是一大堆老男人合起力來欺負一個我見憂憐的小姑娘。
太難看了!
布朗爵士給安娜挖好了坑。
結果她就立刻開始在公眾眼裡展現自己柔弱無助的那一麵,用來博取同情心。
找出漏洞。
快速反擊。
這哪裡是什麼柔弱的小姑娘。
分明是個極有應變能力的女強人嘛!
“咳咳,伊蓮娜女士,請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我個人而言,我很感激您對我的學術成就的肯定。就雜誌社理事長而言,我則有義務引領這家曆史光輝悠久的媒體走到正確的道路上。”
布朗爵士隻能微微斟酌了一下措辭:“就像赫萊菲股東剛剛所說的那樣,這並非是個人恩怨。我們隻是希望讓《油畫》變的更好。”
“將藝術雜誌變的更加商業化,投機化就是更好?”
女孩側頭看向一邊會議室裡的攝影機。
“我更願意稱之為將雜誌社變得更加年輕化,貼合現代的潮流。而且,我再說一遍,現在不是討論這個事情的場合。”
理事長不耐煩的打斷了安娜的發言:“現在重要的是表決是否同意引入克魯格兄弟銀行這個大股東。伊蓮娜董事,您有權利投下自己的反對票。同時,我們也有權利中止伊蓮娜家族繼續進行一言堂式的統治。”
“如果真的是什麼一言堂的話,哪裡還會出現現這種收購投票麼?新的股權架構下,僅克魯格銀行和布朗理事長您所代表的股權加起來。就超過了全部股份的百分之六十。相反,那才是真正的一言堂。”
安娜側過頭,麵向身前的各位股東。
“紳士們,你們很多人都是我的長輩邀請加入的《油畫》雜誌,學術成就等身,是我個人的前輩和老師。”
“我的長輩信任你們,而我尊敬你們。”
“此時此刻,《油畫》雜誌社的136年的曆史和命運便攥在你們的手中。我不想說什麼伊蓮娜家族的祖先正從天國注視著此間這種的空話。身為受人尊重的學者,這家雜誌社真正的靈魂是什麼,我相信前輩們比我要更加清楚。難道我們真的要為了一時的金錢利益背棄我們過去多年的堅持麼?”
安娜雙手交插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對著桌子旁邊的股東深深的鞠躬。
“我懇求各位長輩,幫幫我好麼。”
“少在這裡賣可憐,道德綁架……”赫萊菲撇嘴。
安娜搖搖頭:“如果你們真的不願意繼續持有部分《油畫》雜誌的股權的話,我正在掛牌出售名下兩處位於澳洲和北美的牧場,加上我現在所有可以短期變現的資產。在兩個月內大約能籌集1億2000萬到1億3000萬歐元的現金流。你們可以考慮把手中的股份出售給我。”
“我知道這和克魯格銀行提出的收購案,總數額還存在幾千萬歐元的資金缺口,但這已經比當初你們從我姨媽手中買走股分的價格翻了超過一百倍。”
當初伊蓮娜家族的長輩將雜誌社超過半數的股份出售的時候,就曾考慮過被外人鳩占鵲巢的可能性。
相同的報價下,
安娜手中握有股份的優先購買權。
但他們想象不到,在幾十年以後,《油畫》雜誌隨著規模不斷的擴大,已經從一家價值百萬奧地利克郎的雜誌社,估值飆升到了數億歐元。
伊蓮娜小姐真的拿不出這麼多的錢。
她或許可能是奧地利最有錢的那個地主婆之一,也從純數額來說,要比克魯格家族更加富有。
但是金融市場和個人行為不同。
銀行家和地主婆也不同。
克魯格先生掌握著歐洲曆史最悠久的私人銀行,手中還有各種私募基金,可以輕易動用超過幾十億歐元的大現金流強行收購那些他想要的公司。
而即便是福布斯排行榜上的那些大富翁,隨便能拿出上億歐元的也沒幾個。
同時。
這個事情發生的也太突然了。
就算有各種遺產稅的稀釋,傳到安娜手中的伊蓮娜家族的總資產應該肯定不止1億7000萬歐元。
或許也不止5億歐元。
但不動產短期內想要脫手,就算大幅度折價也很難,還牽扯到計稅,跨國資金轉賬等一係列的問題。
安娜能籌集到的資金隻有這麼多。
“《聖經》裡說,‘若那地有十個義人,索多瑪之城就不會滅亡’,今天隻要有任何兩、三位前輩願意秉承心中的信念,站在我身後。那麼《油畫》雜誌誕生之初的那份——讓每一個美好的藝術品自己說話,讓每一個美好的靈魂得以發聲的信念就不會熄滅。”
“我,《油畫》雜誌董事會成員,安娜·伊蓮娜投票否決克魯格兄弟銀行收購雜誌社的提案。”
伊蓮娜小姐身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的柔軟。
她的眼中帶著堅毅的神彩,高高的舉起了自己的左手。
隨著女孩的話音落地。
會議室裡變的安靜的落針可聞,唯有窗外傳來的風聲越發清晰。
一個人說話都沒有。
很多人都在安娜小姐這份擲地有聲的宣講前呆住了。
“真正執著的英雄,縱使身上的蠟製的雙翼注定被日光所溶解,也會如伊卡洛斯般,義無反顧的飛向遠方。”
布朗理事長看著安娜。
老爵士腦海裡莫名想起大學裡讀到了尼采的隨筆集裡,一段歌頌英雄伊卡洛斯的句子。
伊卡洛斯是古希臘神話傳說裡大發明家第達羅斯的兒子,心中懷著飛行之夢,用蠟作的翅膀飛向天空,最終卻因為蠟被陽光烤化而墜亡。
這位野心勃勃的銀行家一起親手主導操縱了這場收購計劃的布朗爵士,也為這一刻,伊蓮娜小姐臉上閃過的執著信念所動容。
真是個優秀的姑娘。
“該說不愧是大貴族家裡養出的女孩嘛?”
天底下的富二代海了去了。
此般處事的果斷和從容,可不是平常的暴發戶所能比擬的。
無論是道德還是金錢,安娜都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給出了一個足夠讓人動心的解決方案。
換成布朗爵士,他也不能夠比此時的麵前的女孩做的更好了。
站在長者的立場,布朗爵士簡直想要為安娜這麼精彩的發言鼓掌。
他發自內心的羨慕和敬佩那位已經離世的安娜姑媽能把自家姑娘教的這麼優秀。
站在敵人的立場。
銀發紳士掃了一眼,那些臉上帶著躊躇和糾結,最終還是無人真的舉手回應的股東們。
他搖頭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