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王子》插畫封麵時,理事長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張畫了不得。
那種朦朧夢幻的顏料氣質和筆墨間的溝通感。
儘管是照片印刷品,也讓銀發爵士全身上下打了一個激靈。
傑作——印刷到圖書表麵還有這麼強大的表現力,原作超出正常水準的有點太多了。
他回過味來後的第二反應是生氣。
媽的,
這幫老學究,現在是研究畫的好不好的時候嘛!
這種時候重要的是立場。
立場懂嘛!
無論她畫的是好是壞,現在也隻能說畫的不好。
布朗爵士一把抽過了那本《小王子》,將它放在桌子上。
“竟然是畫刀畫,好吧,確實很罕見的畫法,難怪能讓大家稍微有些驚訝。可惜,伊蓮娜女士,你把罕見和優秀混為一談了。”
“我們都清楚,用油畫刀來作畫具有很大的局限性,這個領域裡騙子雲集。這幅畫初看上去有幾分唬人,細瞧則遍地都是缺點。”
“所以,我替你回答這個問題,把這樣濫竽充數的畫家評選為二星半,你錯了。”
“我想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就這一點達成共識。”
布朗爵士在桌子下麵踢了身邊的胖老頭一腳。
這種時候需要有些更多人站出來帶隊,讓被這張畫震驚到的股東們腦子清醒一點。
赫萊菲麵色複雜的接過了手中那本童話書。
他幾次張嘴,想要說出對於這幅畫刻薄的諷刺出來,卻發現自己竟然一時半刻挑不出來它的毛病。
“唉,畫刀畫嘛,懂得都懂。”
胖老頭吭哧了半天,隻說出了這麼一句似是而非的話來:“我同意布朗爵士的觀點。伊蓮娜小姐你錯了。”
赫萊菲將手中的書本推還給安娜。
“這張畫看起來確實唬人,可我們這些老頭子畢竟比你一個小姑娘閱曆更豐富,我們是不會錯的。”
他臉朝著安娜。
語氣中潛在的含義卻是在似有似無的提醒身邊的股東們。
這種場景下,他們絕對不能給出彆的意見。
這些德高望重的前輩剛團結一致的把安娜趕出雜誌社。
決議還沒捂熱乎。
就集體掉態度轉一百八十度承認他們對待安娜的處理犯了錯。
整個管理層的判斷和眼光還不如人家一個小姑娘。
丟人到無所謂。
可天下的收藏家會怎麼看待《油畫》雜誌的可信度,怎麼能相信油畫基金的市場潛力。
現在寧可昧著良心,他們也一步退不得。
一個網絡畫手和一部童話插畫而已。
翻不了天的。
——
風吹起街邊的楊樹落下的棉絮。
馬路上的車流緩緩停下。
格利茲市是一座生活節奏很慢的城市,午後的空氣中更是彌漫著一股懶洋洋的氛圍。
陽光在古老城區間投下迷蒙的光影,黑色的柏油路從市中心通向遠方的山丘。
有幾十年曆史老式紅綠燈,每次綠燈、紅燈轉換間漫長閃爍的黃燈,都有一種讓急性子的人喘不上來氣的焦躁感。
好在這裡的居民早就適應了了這種節奏的生活。
他們過馬路也過的慢悠悠的。
隻有一對剛剛參觀完新藝術中心的外國遊客站在人行橫道前,不耐煩的刷著tktok。
男人側過頭看了一眼依舊沒有變化信號燈。
他忽得似是看到了什麼感到驚訝的東西,拍了拍身邊女友的肩膀,並立刻舉起了手機。
他指著停在斑馬線前端,那輛車牌號非常罕見深色梅賽德斯gls600型suv。
奧地利與很多歐洲國家一樣,支持車牌付費自定義。
格式為州名+字母或數字的形式。
這輛奔馳suv的車牌開頭上的g就是格利茲州(grz)的首字母縮寫,這裡街頭上跑著的車基本上95%以上,全都是g開口。
可是後麵跟著的數字就很了不得了。
【g·01】——這代表了整個州的一號車。
東西內外,無論再怎麼有錢,有些車牌的號段也是尋常人碰不了的。
歐洲國家10以內的阿拉伯數字一般都是王室或者頂級政客的禦用號段,看到這些車牌就意味著遇上了超級權貴。
比如說荷蘭王室的資產就包括01到06的車牌號。
奧地利首都維也納州的一號車【·01】則不屬於任何個人,是每屆總統的禦用專車。
“no!親愛的,你看那輛車的車牌,我們這是遇上州長出行了嘛?趕緊發個推……”
“州長坐gls600?這種豪車起步配置就要二十萬歐元吧。這市政府就這麼花納稅人的錢的!要在我們那裡,他們就隻能坐豐田皇冠。”
旁邊的女生一邊羨慕的發推特,一邊很有正義感的譴責官員的奢靡。
這邊推特還沒有發完,前方的馬路上就出現新的變故。
信號燈剛剛由紅轉變為綠燈,黑色的奔馳車才剛剛鬆開刹車,一個穿t恤衫的背包客就猛衝兩步。
“咣!”的一聲。
背包客義無反顧的一頭撞在了奔馳車的前引擎蓋之上。
旁邊準備過馬路的情侶都直接看傻了。
“碰瓷碰到了州長頭上,這是真敢玩啊……值得敬佩。”
“先生,您還好吧,需要我為您叫救護車麼?”
副駕駛位置上下來不是警衛,而是一個穿著灰色職業套裙的年輕女孩。
“見鬼!今天這都是什麼破事啊。”
艾略特看著跟個癩蛤蟆一樣趴在奔馳車前不起來的背包客,心中不住的嘟囔。
這輛車牌號為g·01的suv,不是外國遊客所以為的什麼州長的官車,而是屬於安娜的座車。
為了感謝長久以來伊蓮娜家族對格利茲市財政稅收、就業崗位和城市形象所做出的貢獻。
市政府把本地編號第一的號牌贈送給了伊蓮娜家族。
除了這張【g·01】以外,安娜還擁有一輛同樣是特殊牌照【g·lgelde(油畫)】的勞斯萊斯古斯特,定製防彈款。
那是姨媽去世前的用車。
因為空間更大,能進行無障礙化改裝,車頂的旅行頂箱可以自動收納電動輪椅,安娜則更喜歡使用這輛全尺寸的奔馳suv。
“喂,先生。”
看著小姐在股東會上受了一整天的委屈,女秘書已經夠煩的了。
現在又遇上了這種破事,她所剩不多的耐心已經快要被消磨乾淨了。
艾略特忍住向眼前這家夥肚子上踹一腳的衝動。
她擰著眉頭說道:“我奉勸您最好不要抱著賴在地上不起來的打算,我們寧願上法庭,也不會為您這種沒有道德的行為支付一歐元。。”
“抱歉,抱歉,是我的問題。”
背包客竟然沒有詐人,卻也沒有立刻起身,而是從口掏出了記者證和錄音筆。
“我是《經濟學評價家》的特約調查記者,懇請伊蓮娜女士抽出寶貴的時間,回答我一個問題吧。”
艾略特沉默了兩秒鐘,然後直接被氣笑了。
歐洲社會在傳統的三權分立之外,作為輿論製衡的第四權力,記者一直被稱為社會上無孔不入的“無冕之王”。
他們是無所畏懼的英雄和低俗下賤的狗仔之間的混合體。
記者們可以為了一則新聞報道穿著輕型防彈衣在子彈亂飛的戰區狂奔,和fb與c鬥智鬥勇,也會乾出翻明星垃圾桶裡的避孕套這麼沒品的事情。
至於怎麼獲得采訪大人物的珍貴機會。
一代代記者朋友們已經歸納總結出了文、武兩種路線。
溫和些的路數包括故意幾天不洗澡,把自己打扮的像個流浪漢,蹲在希爾頓這類豪華酒店的停車場,等采訪對象的車開進來時衝上去擺出一副“日夜苦等,隻為了獲得采訪您這樣的大人物的機會”的模樣賺同情分。
也可以走那位機場行站樓裡的大叔用抓拍範多恩的照片威脅采訪這類的強硬的辦法。
但在斑馬線上一頭撞上來攔車的莽漢……艾略特秘書還是第一次見。
“抱歉,我也不想這麼做。但伊蓮娜莊園拒絕了所有記者的采訪申請,我實在沒辦法,才想要出此下策。求您了,就讓我問幾個問題吧。”
記者雙手合十,可憐兮兮的請求道。
艾略特懶得理會對方。
她打開手機翻照通訊錄,準備聯係律師和格利茲市警局裡所熟悉的人脈。
歐洲監控攝像頭覆蓋率不高,可安娜小姐的車肯定是有行車記錄儀的。
大不了上法庭解決唄。
秘書電話號碼都已經撥出來了。
她的目光掃過馬路邊已經開始圍攏著舉著手機的吃瓜群眾們。
艾略特稍稍猶豫,又按斷了電話。
她走回到已經在馬路邊靠邊停下的汽車車窗跟前。
“怎麼了,我看到似乎有人撞上來了,他有受傷麼?”
安娜降下了車窗玻璃,隨口問道。
“是個主動撞上來的記者。”
艾略特快速將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從《油畫》管理層發生內鬥的傳聞開始以來,各種媒體的采訪申請和莊園外像土撥鼠般從地裡冒出來的調查記者就是一波又一波的。
伊蓮娜小姐以前全部都讓秘書回絕。
沒想到開股東會回去的路上,又碰上了一個撞上來的。
“讓他離開吧……等等。”
伊蓮娜忽然意識到,這或許是一個在《小王子》上市以前,為偵探貓宣傳造勢的好機會。
“這樣啊,知道是哪家刊物的記者麼?”
安娜思考了幾秒鐘,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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