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勝子見到自己老爸,被媽媽逼迫的去跑步,卻賴在家裡撒潑打滾,百般抵死不從,掙紮著癱在沙發上不要出門時,是這樣言之鑿鑿的宣稱的。
“肚子上的那不是肥肉,而是我辛苦磨練技法……啊唔……所留下的刻痕與勳章啊。”——酒井大叔以介於和尚坐禪般的肅穆與虔誠和你燙任你燙,我是死肥豬的不要臉之前的神情。
在老婆殺人般熾熱的目光前,一邊無畏的吞下一大口哈根達斯巧克力味冰激淩,一邊說道。
勝子覺得,這樣的選擇並不難做出。
從情感上來說,思想的深髓,要比外在的漂亮更加討喜。
從功利的角度來說。
這是一幅要拿去參加畫展的作品,這麼做或許會增加一些普通觀眾的鑒賞門檻,但是決定能否獲獎的專業的組委會評委團。
專業的藝術評委看待作品的視角,往往和普通的走馬觀畫的遊客,或者藝術愛好者走進美術觀時的側重點不同。
他們一定會更加喜歡這種與眾不同的色彩塑造,和大膽結合複古畫法的創意。
“噓,勝子,不,我們要做減法,不做加法。”
顧為經把左手的食指在嘴唇中輕輕比了一下,就仿若是怕驚擾到油畫上的顏料一樣,右手拿著油畫刀,在畫麵上輕輕刮擦。
酒井勝子被她看來,顧為經有點稚氣的單純模樣,萌的笑了一下。
可愛!
在正常人的標準來評價,顧為經現在正在做的事情,是蠻天真單純的。
酒井小姐能看出,他想靠著油畫刀在已經完成的花瓣上,刮下一層色彩來。
其中的難度不言而喻。
有可能性麼?理論上或許有,但理論上有可能性,不意味著實操上有可行性。
如果在融合劑裡加入蜜蠟,是半馬跑2小時15分的普通體魄強壯的運動愛好者的難度,那麼用油畫刀做色彩的減法,至少也是全馬跑2小時15分的國際健將水平。
不過是難度翻倍,對手裡細活的指尖穩定性需求更高那麼簡單。
已經是完全不同的技法要求層次了。
油畫刀是畫家手中的橡皮擦,但使用起來的複雜程度,可比使用真正的橡皮擦要高的多的。
一幅已經畫好的作品,就是一個連接在一起的一個整體,所有部分都息息相關。
很難做到。
你隻擦掉畫麵的某一部分,而不影響到整個畫麵整體,和做外科手術一個意思,心肝脾胃腎,牽一發而動全身。
至少酒井勝子能想到的,就有她的畫瓣是分層畫的,上下兩層的顏料凝固程度不同,厚度不同,油性肥瘦不同,甚至每個畫層之內,顏料本身也是不均勻的。
這並非是大廚剔掉五花肉上的肥油,或者給雞去雞皮這麼簡單。
首先。
你下刀之前完全無法知道不同層顏料之間的具體分界線在哪裡,而畫刀畫的擠壓,本身也會模糊這種分界線。
其次。
油性顏料在這個過程中,也會不斷的被壓入亞麻畫布的纖維之中,改變色彩的效果。
這還隻是玉蘭花瓣這個局部本身,所造成的問題。
繽紛花瓣遍布作品的整個部分。
從上到下,從前景到遠景。
油畫刀在處理的過程中,幾乎不可避免的影響到四周筆觸的塑造,最後整個作品就像是得了皮膚病一樣,亮一塊,暗一塊。
縱使是真的橡皮擦,也經常把紙麵四周擦出黑乎乎的鉛印出來,而且,你或許很容易的擦掉顏料,可想要擦出過度,擦掉幾個灰度,做塑形,那同樣也是極難控製的技藝。
做減法,比做加法更難。
拿著刀或者拿著橡皮,擦掉一塊區域,或者給胖子砍掉一條大腿,都很容易。
但顧為經現在想做的事情,是把胖阿姨,給幾刀下去,砍成劉亦菲,這就很難了,同時,你還想把人家的吊帶晚禮服擦成絲綢旗袍。
那就難上加難。
講道理,通常這麼做的人,不是在畫畫,而是在毀畫,最終的成品結果往往可以參考《憨豆先生大災難》裡,把人家倫敦國家畫廊裡借展的價值上億美元世界名畫的腦袋擦掉,最後自己整個簡筆畫上去的車禍效果。
酒井勝子隨便想想,就能想到一大堆顧為經的魯莽舉動,可能在畫麵上造成的問題。
不過。
她依然什麼都沒說。
很奇怪,越是理智覺得很難發生的事情,酒井小姐就越是期待著顧為經手上的動作。
驕陽當空,絲絲暖風吹了過來,頭頂上的葉子沙沙作響。被茉莉在院子裡追逐著繞圈跑的阿旺終於跑累了,四仰八叉的趴在地上,假裝是狗狗一樣吐著小舌頭散熱,有氣無力的喵喵叫著。
這似乎,是一個奇跡能夠發生的好時節。
顧為經感受著小號油畫刀的金屬側緣切入顏料表麵的感覺。
他的臉離著畫板的距離很近,臉頰輕側,宛如是在聆聽顏料的呼吸。
油畫刀主要可以分為刮、砌、擦、塗、拉、拍、抹這七種不同的運刀方式。
其中砌、塗、拉、拍、抹通常是用來顏料塑形時才會用到的,消減顏料的時候,隻會常常的用刀刮、擦兩項。
當得到傳奇的畫刀畫技法以後,顧為經發現,他不是在用眼睛來判斷著油畫刀的軌跡。
用的是感受。
當他拿起油畫刀的時候,好像是全身上下的感受器連成了一個整體。
像是穀帶裡春雨後未來得及種下的發芽的小麥種子,便會盤根錯節,順著袋壁連接成一塊巨大的青芽地毯。
用肌肉來感受。
用指尖來觸摸。
甚至用耳朵去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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