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萊大叔靠在伊蘭特的引擎蓋吸著煙。
他抽煙的習慣很奇怪。
據說當年在監獄裡麵對刑訊,肺留下了一點小病根。
所以他點一根煙夾在指尖,吸了第一口後,就不著急吸,就搭在那裡。
慢慢的燒啊。
直到出了一節很長很長的煙灰。
輕輕抖掉,吸一口。
再接著放在那裡,等待著香煙緩緩的燃燒,靜靜的看著天邊的月亮和民宿三層,那盞點亮燈火的窗戶。
“愛情唔,好時光。”
阿萊大叔笑了一下,輕聲說道。
此刻他的臉上,絲毫沒有猛張飛繡花的滑稽,反而有一種曆儘滄桑後的悲天憫人的寂寞。
大概顧童祥腦海想象裡,他在外人眼中的硬漢氣質,就是此刻的大叔的這般模樣吧。
可雖然阿萊靠在一輛破破爛爛的二手車邊,穿著廉價老式圓領衫。
但這種酷勁兒,真的不是老顧同學給他的那輛雷克薩斯打上多少遍蠟,或者給他的腦袋上抹上多少遍米諾地爾生發劑就能彌補的了的。
就算是顧老爺子穿上了自己最體麵的正裝,打上領帶,懷裡夾著一本海明威,嘴裡再叼一根又粗又長的古巴雪笳。
照樣不行。
沒有那股寂寞的禪。
當指尖的第四根香煙燃燒殆儘的時候,阿萊大叔見三樓的那間房間的燈熄滅了,也就轉過身,拉開了駕駛位的車門。
“睡覺。”
他對自己說道。
誰知。
當他剛剛給車窗搖了一條縫隙,手動把座椅靠背放到平躺,然後再定好明天早晨日出時分的鬨鐘時。
車窗的玻璃就被敲響了。
“嘿,大叔,睡了麼。我們送蔻蔻回家了。”
咦?
今天晚上,這是預言家阿萊大叔自從顧為經竟然拒絕了豪哥的邀請後,第二次預料錯了事情的發展。
他解鎖車門。
阿萊在把座椅靠背重新拉回去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手表,又憐憫的瞅了瞅顧為經。
第一次?
唔,好吧,不是不可以理解。
不過很快。
阿萊大叔就把目光落在了旁邊女孩子的身上。
蔻蔻明顯是哭過了。
她眼睛紅紅的,臉上依稀還帶著淚痕,可絲毫不見任何讓人疼憐的怯態。
蔻蔻大大方方的站在男生的身邊。
她並非受過打擊的模樣。
她也不是一株風雨中,把自己依靠在大樹上小草花藤。
她是一方翠生生的冰糯種的白翡翠,眉眼中自帶著一股玉潤光澤的水脈,凜然又脫俗。
生活中隻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生活後,依然熱愛生活。
曾經孤獨封閉的小孩子,到成為陽光大方的拉拉隊長,隻需要一顆神奇的泡泡糖。
而在這十八歲的夜晚。
蝴蝶掙脫了蠶繭。
阿萊大叔眼中,蔻蔻還是剛剛的那個蔻蔻,可女孩的眉眼中,慢慢的開始多了一絲雨後清月一般,風華絕代的味道來了。
“真漂亮。”
他在心中輕輕的鼓掌。
……
“心有靈犀是一個人給自己設了密碼,讓她喜歡的人去猜。”——《樹懶軍師的戀愛小課堂》
顧為經從一開始,他其實就知道,蔻蔻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這不是一個太難的考題。
當然。
“不難”這是對顧為經來說的。
換成苗昂溫,那麼沒準猜上一百年一千年,依然逃脫不了大金鏈子小手表那一套。
他可能會送給蔻蔻iphone手機,甚至把天下所有的禮物都買一遍,卻一定不會送給對方一支隻要不到一美元的酸枝木的開光手鏈。
未必是苗昂溫不夠喜歡她,或者苗昂溫生來俗氣,這些理由。
當然。
這也是原因的一部分。
但絕對不是因為顧為經比苗昂溫更聰明。
真要怪,就隻能怪蔻蔻從來不喜歡苗昂溫吧。
他們兩個人根本就不在一個起跑線上。
蔻蔻悄悄提示過顧為經的,不是麼?
而蔻蔻永遠也不可能,把小時候的故事,那麼一樣樣,一樁樁的講給苗昂溫聽。
愛情,它從來都不是一場真正公平的考驗破譯保險箱密碼的技巧比賽。
阿萊大叔告訴過顧為經。
戀愛心理學上說,如果一個女孩真的不喜歡你,心中對你沒有愛,那麼萬千技巧都是白搭。
反過來。
要是女孩真的喜歡極了一個人。
那麼。
大概她是不願意把“愛”牢牢的關在保險箱裡,也是不會舍得給對方設置太過困難的密碼的。
你隻要願意用心,願意去聆聽她的話,就能在口袋的夾縫裡,摸出她紅著臉悄悄用指尖塞給你的提示詞。
對這個世界上的千萬人來說。
他們研究一個女孩的心思,需要的是破譯二戰情報交換機一樣的浩瀚的數學工程。
而對於她真正心懷期待著,等著來到的那個人來說。
需要做的可能隻是簡簡單單按下回車。
誰又不是偏心的呢?
顧為經早就猜到了答案。
他隻是在遲疑,在猶豫。
他一邊在寺廟裡排隊,一邊在躊躇著是否應該把禮物拿出來。
如果你不能給一個女孩子承諾,不能把她當成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相伴一生的戀人。
你又何必去給她虛假的快樂呢?
不是人人都要做畢加索的。
畢加索是過去一個世紀裡,最成功的畫家。
畢加索才華橫溢。
他天命風流,他家財萬貫。
全世界前十名最昂貴的藝術品成交記錄中,他占了一半。
可以說他是繆斯女神的寵兒。
他這輩子擁有了無數的榮譽,難以想象的財富,無比崇高的曆史地位,以及一個排的漂亮女朋友和情人。
可廣開後宮的畢加索真的擁有過幸福麼?
顧為經不清楚。
哪怕他們剛剛從酒吧出來,一起坐車的時候,禮物就在手邊,顧為經卻依舊沒有選擇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