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阿旺!(扭動),阿旺!(扭動),它是隻薑黃色的貓,它讓仰光河畔躁動不安,它是貓貓中的大惡魔。」
「阿旺!(扭動),阿旺(扭動),它是隻薑黃色的貓,每當儲藏室被竊,牛奶失蹤,鄰居家的獅子狗被毆打,總會出現它的身影,它是犯罪界的拿破侖!」
——改編自t·艾略特兒童詩歌《老負鼠的實用貓經》
(原文為與貓偵探對抗的神秘貓·麥卡維蒂,該形象為作家艾略特以偵探福爾摩斯的敵人莫裡亞蒂為原本創作)——
看著眼前的院子,顧童祥漸漸的變得不舍了起來。
這是顧為經和顧為經的父親從小長大的地方。
也是顧童祥從小長到大的地方。
甚至是顧童祥的父親和顧童祥的爺爺從小長到大的地方。
顧童祥對這裡的一草一木,熟稔的就像是阿旺對貓貓罐頭種類的掌握程度一樣。
那邊的樹。
是自己的奶奶在他出生的前一年,親手栽種的。
顧老頭小時候在那裡尿過尿,幸好老樹生命力頑強,沒有被童子尿給燒死。
如今已經長的綠樹成蔭。
這塊醜巴巴的長滿苔蘚的大石頭,在他爺爺還小時候,就已經存在了。
一代又一代人過去了。
有些人埋進了地裡,變成了黃土和櫃子擺放的一塊牌位。
有些人則從掉牙的小孩子,變成了禿頂的老頭子。
石頭卻一點變化都沒有。
還是那麼安若磐石的趴在那裡,有一年仰光乾旱,可能是濕度不夠,上麵的綠苔褪去了,露出了青黢黢的石壁。
顧老頭還在上麵尿過尿。
但到了第二年,苔蘚就又長了出來,連厚度和綠意,都與以前不差分毫。
依舊那麼醜不垃嘰的模樣。
所以這塊石頭雖然礙事,但在家裡重新裝修的時候,老爺子沒有讓施工隊把它抬走扔掉。
就讓它接著繼續乖乖的趴在院子裡的角落,當成對過去的緬懷。
那邊書畫店前屋的地麵,以前鋪的都是木地板,踩上去咯吱咯吱響的那種。
顧老頭也在上麵尿過好幾次尿。
後來他被父親按在那裡暴抽了一頓,給終於收拾的老實了。
不過當年。
他倒騰古董掙了錢,風風光光的把書畫鋪重新裝修,進行現代化改造,將老式的木地板全都換成了亮堂光潔拋釉大理石瓷磚的時候,顧童祥看著幾塊發黃起泡的木板,多少又有些感慨。
不光地磚。
還有裡屋裡的一塊牆麵。
院子裡的太師椅。
窗外醃鹹菜的大缸。
隔壁鄰居家門前在吳老頭把它敲掉改成原石展示架前的小花圃……
……
顧老頭回憶著自己當年無憂無慮,自由自在撒尿和泥的熊孩子時代。
無比的唏噓。
這都是刻滿著生活瑣碎紋理,帶著獨特的青春氣息的美好回憶啊。
老年樂事莫如閒,
深睡醒來夢已闌。
昨夜茅簷疏雨作,
夢中喚作打篷聲。
古代詩人一夜好睡後,昨夜下過了雨,雨水在屋簷中一滴滴的滑落,在夢中便成了童年時代,水打船蓬的聲音。
顧童祥不知道他這一生是不是還能夠午睡起來,推開窗戶,水注一滴滴的落下。
聽著流水的涓涓聲音。
他便好像一夜回到了童年。
“真要離開了,還蠻不舍的呢!”
顧老頭從窗外看著隨著物品開始打包,變得空空如也的貨架,胸中充滿了無處發泄的複雜離愁,覺得自己和古代大詩人產生了相當深刻的情感共鳴。
也不知道到了倫敦。
自家的畫店小生意還能不能開起來。
畫廊什麼的肯定彆想了。
倫敦那種金融帝國的樞紐。
最小的社區畫廊,投資也得個一兩百來萬的英鎊。
倒是有一些貧民區工作室形式的家庭小作坊存在……但那估計也是倫敦居,大不易。
就算能開起來。
又可以賣誰的畫呢?
他和孫子都簽了馬仕,在自家偷偷賣畫肯定是絕對不能夠被允許的。
兒子和兒媳隻能從頭來過,再從搞一些產業下遊的旅遊藝術品開始。
其實他們工不工作倒也無所謂了。
咱也是大畫家了,大不了讓顧為經他大伯當自己的私人助理嘛!
但顧老頭知道人總得找個事兒做。
好在,自己一家人都會講英語,在歐洲沒有溝通障礙。
生活倒也不會因此變得太無聊。
顧童祥無比懷念的摸著身邊的老樹粗糙的樹皮。
當對開始新生活的激動和向往到來的時候,告彆過去的離愁也總是隨之一並充滿了心頭。
去歐洲小鎮洗溫泉,泡水療,做馬殺雞固然是很好很好很好的。
可它不能像這顆老樹一樣,帶給自己家的感覺啊。
顧童祥隻希望最後這一兩個月,時間過得慢些,慢些,再慢些,給他足夠的時光,去把這一草一木全都記住,全都刻進心——
“又在院子裡亂晃悠呢!今天的功課做完了沒有呢?”
院子的大門上套著小門被打開。
孫子顧為經經過了一整天的在老教堂裡寫生,從外麵抱著貓走了進來。
一進門他就看見了老爺子扶著樹,在那裡無所事事的擺著pe。
他不由得皺了皺眉。
整天國畫技法突破不了v5,沒準因為還是太閒,強度上的不夠。
“爺爺,我等會回去把今天白天的課業檢查一下,晚上我有個重要電話要打,沒時間給您上課,您就跟昨天一樣,把《芥子園畫譜》繼續往後臨三頁……要是學有餘力的話,再研究研究卷雲皴法,等明天早上起來了,我們再把今天的課補上。”
顧為經拍了拍樹邊老顧同學的後背以示鼓勵。
“加油。您常說的,學習就像是喝中藥,苦一苦就過去了,你能做到的。”
然後頭也不回的就向著家裡走去。
阿旺的腦袋從顧為經肩頭探了出來,盯著麵色呆滯,眼神空洞,兩股顫顫的顧老頭,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喵”。
顧童祥望著孫子上樓的背影。
又望了望身邊的老樹。
“媽的,到底還有幾天才能把孫子打包發走啊!老子要去英國當大畫家,老子要去比利時泡溫泉,這種日子老子是一刻都呆不下去。”
顧老頭悲憤的狂拍著樹乾。
這隻年少時被顧童祥尿了無數次的老樹,報以枝葉搖曳的沙沙冷笑。
——
顧為經推開自己臥室的房門,把阿旺放在地上,關上窗,打開空調,然後從內部把門鎖好。
洗了手坐到了電腦麵前戴上耳機,調好了軟件。
今天在好運孤兒院采風的時候,經紀人給他發了信息,約到了晚上商量畫展的事宜。
很快,聊天室裡的語音就被接通了。
“您好,樹懶先生。”顧為經打了個招呼。
“您好,偵探貓女士。”
對麵予以回應。
“在正式的開始晚上的內容之前——”
遠方。
伊蓮娜小姐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的切入要聊天的主題,或者向對方分享參加畫展相關的最新進展。
她低頭看了一眼手裡打印出來的文件,語氣有些微微的雀躍。
對安娜小姐來說。
能夠讓她表現明顯的開心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每天坐在辦公室裡,采訪的都是藝術家富豪榜排名前列的畫家,筆下落於紙麵的每一個單詞,都能發出金錢碰撞的叮咚作響。
過去一百年。
歐洲藝術界的風雲在圍繞著《油畫》雜誌社而旋轉。
視覺藝術欄目的曆任經理則是核定每期雜誌內容,決定文章方向的藝術掌門人。
他們坐在靜悄悄的書桌邊,像是坐在了颶風的風眼的中央。
和煦的陽光從窗外照下,耳邊卻恍惚間能在無邊寂靜裡,聽到萬籟的風聲。
很多為此奮鬥了一生的人,當他們過關斬將,牆上掛著法蘭西院士或者皇家美術協會理事的證書,胸口彆著騎士勳章。
大腹便便鬢角染霜的推開辦公室的大門,有資格把屁股坐進雜誌社頂樓的這張椅子的時候。
便會瞬間深深的迷戀於這種,能夠像是用調羹攪拌咖啡一樣,信手攪拌著藝術風雲的感覺。
喝著咖啡,寫著文章。
抬手之間。
就決定著一個又一個大畫家一生的命運。
他們是埃及神話中用黃金鑄造的天平,稱量一個藝術家心臟與羽毛孰輕孰重的神祇審死官阿努比斯。
《油畫》的買手指南上把他們往上調整一顆星,這個人便會升上天堂。
就有收藏家們揮舞著鈔票蜂擁而至。
他們就能搬進夏威夷州火奴魯魯帶馬廄和網球場的豪宅。
采訪的效果不好,《油畫》的藝術經理認為對方俗氣,沒有靈光,沒有敏銳的社會洞察力,技法粗糙。
或者因為對方不講衛生,不好好刷牙,有口氣,指甲沒剪,左腳比右腳先邁入了辦公室的大門。
尤其現代藝術,先鋒藝術領域,水平的高低是很自由心證的事情。
那對方就慘了。
他們可以因為任何一個理由討厭對方。
然後再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對方噴的狗血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