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日本後,想塔斯哈了,我就唱這首歌。”
“就好像你教我說日本話一樣嗎?”塔斯哈問。
“對!我教你日本話,你教我唱蒙古歌。以後,聽到日本話,你就能想起我,我唱這首歌就能想起你。”
於是空中飄起了塔斯哈稚嫩的童音。
“啊……塔斯哈……勇敢的塔斯哈……”
這天中午飯後,在廚房烏仁圖雅手把手教他做飯:“記住了嗎?”
田下說:“第一步,先把醃製好的野豬肉煮爛,第二步把煮爛的肉剁碎了,第三步把鹹鹽炒熟了和肉蓉拌起來繼續炒。第四步,用蘑菇水和玉米麵攪合一起慢火熬......然後……”他遲疑的看著烏仁圖雅。
烏仁圖雅笑了:“然後肉蓉玉米粥就好了。”
回到屋裡,烏仁圖雅說:“等巴圖魯回來後再走,走的時候給你帶點做好的肉蓉,你回到日本照著法子做,你說日本的人參很貴,走的時候給你帶一些送給你父母,能帶得動就再帶一些虎骨酒,你的傷好得快全憑這些啦,山裡人家沒什麼好東西給你帶。”
田下感動的把頭壓得低低的連聲道謝。
他本來想等到天氣暖和起來雪消了再去找一下筆記本,但是這裡的氣候環境很奇特,陽麵的山坡綠草茵茵百花齊放了,背麵的樹林裡卻還有厚厚的積雪,稍遠一個山頂,厚厚的積雪已經變成冰層了,好像常年都不會融化,像極了日本白雪蓋頂的富士山。
塔斯哈早早的吃了飯一聲不吭跑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隻要有昆侖在他身邊,老獵人似乎也不擔心塔斯哈的安危。
田下心裡清楚,在這裡,他們是主人,這裡的一草一木他們都熟悉的就像自己的手指一樣。
他心情不知為何無法平靜,不知不覺走出大門慢慢向樹林走去。門口雖然也有樹,但比起前麵那片大森林來講,這裡是陽光最充足的地方了。這裡抬頭就能看見藍藍的天空和散淡的白雲,跨過前麵那條窄窄的小河就進森林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身體越來越健康,心情卻越來越複雜,越來越痛苦。老獵人一家越對他好,他負罪感越強,思想越淩亂,他的身體裡似乎住著兩個靈魂,這兩個靈魂不止一次在他的腦海中廝打。
有一個靈魂覺得自己像無恥的小偷,在偷盜過程中受了傷奄奄一息卻被善良的主人救回,並且得到他們的精心護理。他們這樣以德報怨更顯得自己多麼無恥,多麼齷齪。
有一個靈魂認為自己沒錯,作為大日本帝國的子民,服從天皇的旨意是義不容辭天經地義的,來中國考察是對天皇儘職,如果為此死了,也是為大日本帝國捐軀,為天皇儘忠!
如果那天被狼吃了,我是光榮的,我的家族會為此感到無上榮耀,對,我是為國家而亡。
如果那天被狼吃了,我的父母怎麼辦?我的妻兒怎麼辦?誰該為我的死負責?
田下,你沒有被狼吃掉,你為了逃命,把天皇迫切需要的重要資料丟了,你是個膽小的懦夫,你是大和民族的敗類!
田下,你沒有被狼吃掉,你被中國人救了,你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又回到了人間,你是幸運的,你被善良的中國人當家人一樣照顧著,即便在自己的國家,也沒有人如此善待你。
田下,你趕快找到筆記本,把它帶回日本奉獻給天皇!
田下,快回來吧!筆記本找不到了,活著最重要,父母都老了,太郎還小,一家人等著你照顧呢!
兩個靈魂在腦海裡翻來覆去扭打著,把他折磨的筋疲力儘,他靠在一棵樹上閉上眼睛,任憑兩個思想你來我往。
睜開眼睛環顧四周,這才發現不知不覺自己跨過小溪走過了小樹林,馬上就要進入大森林了。
他扭頭向窯洞方向遠遠望去,除了樹乾就是樹冠,凝目細觀,依稀能看到那片灰白的岩石,卻也是忽隱忽現。在這裡已經住八個月了,那幾塊石頭他已經非常熟悉,如果陌生人站在他現在這個位置,完全想不到大石頭下會有人家。
岩石上方草木繁茂,各種植物從岩石的每處縫隙生長開來,和周圍的樹木相互交錯融為一體,下麵的十個窯洞被這天然的綠色屏障保護的嚴嚴實實。這個院子就像披著綠色偽裝服的狙擊手一樣,靜靜的橫在那裡一動不動。剛剛吃過午飯,山裡雲霧雖然在這個時間段稀薄了不少,他甚至能循著聲音看清樹枝上飛來飛去的小鳥和翩翩起舞的蝴蝶。但樹與樹之間那茂盛的樹葉波濤似的濃綠閃閃發光並不斷搖晃,折射過來的陽光刺著他的眼睛,分割著他的視線。他收回視線踩著厚厚的腐葉慢慢向前走著。
樹林裡的各種小鳥好像商量好了似的都聚集在這裡,它們嘰嘰喳喳喧鬨著,仿佛在用不同的叫聲吵架或者唱歌。走在這樣百鳥齊鳴的樹林裡,人不會感到嘈雜,反而感到身心愉悅。就連每天吵醒他睡覺的“邦邦”叫聲這時候也響了起來,他知道肯定又有幾隻鬆雞在這裡聚集,達哈蘇說又到了鬆雞繁殖的季節了。
他疑惑為什麼本該生活在大草原的蒙古人卻把家掩藏在這片廣袤的森林裡,雖然背靠大山,但是這座山就像給他家專門生長一樣,山勢不高不低,和周圍同樣不太高的山嶺比起來,它就像是雜亂嶙峋的亂石中冒出的小蘑菇頭一樣毫不起眼。又好像是冥冥中有人把這個小山移到這裡就為了修建這幾個窯洞,然後周圍再種下一棵棵稠密的大樹把這個小院子隱藏起來。
這些大樹是自然生長的?還是人工種植的?如果人工種植的,那麼這些粗壯的大樹最少也有幾百年以上,什麼人在此種的這些樹?有什麼意義?他不止一次思考著這些。他覺得老獵人一家就是個謎,一個無法猜透的謎。
每當他們打獵歸來,他儘可能的從遠處眺望,尋找窯洞位置,但大森林茂密的樹冠縱橫交錯在頭頂上方這片藍天下,冬天這些樹冠像一張巨大的網遮住這裡的一切,人在裡麵行走,就像一望無際的灌木下穿行的螞蟻,任憑怎麼走,也走不出縱橫交錯的枝枝婭婭。
現在是夏季了,走進這裡,就像進了綠色的海洋,或者進了綠色的童話,抬眼便是滿眼碧綠,樹葉把天空都遮擋得嚴嚴實實,更看不到家的位置了。
前幾天清晨他和塔斯哈在這裡采過蘑菇,清晨森林裡各種植物被濃煙般的氧氣包圍著,人在其中猶如進入夢幻世界,薄紗般的晨霧在林間緩緩流動,纏繞著每一棵古老的樹,古樹上爬滿開著各色花朵的古藤,千姿百態的花經過這些晨霧環繞,美輪美奐猶如仙境。
在其它地方,尤其是鬆樹茂盛的山坡,在下雨的第二天早晨,人們會在太陽升起之前采摘剛剛冒出來的蘑菇。而在這裡不需要等到下雨,森林裡厚厚的落葉下,不時地會看到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小傘,這裡的蘑菇肉咚咚的像極了草原上潔白的蒙古包。
那天早晨,他倆一會功夫就采了滿滿一大筐。他看著滿筐子肉敦敦的蘑菇感慨自己為什麼沒有生活在中國,塔斯哈說:“你可以一直住在這裡啊,太郎也一起來,我們每天一起采蘑菇,我教他射箭,教他套兔子。”
“那天聽到塔斯哈說出那樣純真無邪的話,自己的心裡為什麼觸動那麼大呢?感動、向往、甚至參合著嫉妒與無奈。”他一邊溜達一邊回憶著那天早晨自己的心思。
“田下啊!你嫉妒巴圖魯一家生活在這麼富饒的仙境般的地方,你苦惱自己不是這裡的人,你把對天皇想盜取這裡資源的疑慮變成讚同,你和天皇一樣存在一顆貪婪的、想把這裡據為己有的心……”他自我腹誹著,自我嘲笑著,也自我悲傷著……
這片森林實在太大了,每次和他們出去打獵,他都刻意辨彆方位,試圖找到出去的方向,儘管每每想起他的遭遇會讓他不寒而栗,但他想獨自尋找到出路的這個想法就像他的血液一樣時時在他身上流淌揮之不去。
一陣微風透過樹葉縫隙穿進來吹過他的脖子,帶來陣陣香氣,這清香來自於林間那些不知名的野花,各種各樣不知名的小花隨著一縷縷微風搖曳著,毫不吝嗇的散發著自身的幽香。
“嘰嘰咕…嘰嘰咕…”
“喳喳喳……”
“啾啾...啾啾......”
“絲絲絲絲……”
森林裡各種鳥鳴蟲叫環繞在耳邊,他聞著花香,聽著鳥鳴,碧綠的海洋包圍著自己,他此刻感到這裡是最美的人間天堂。
一隻蝴蝶落在他肩上停留了一下又飛到前麵草叢一簇紫色小花上,他彎腰想抓住它時,突然他的眼光被一個東西吸引了。他蹲下來扒拉開覆蓋在上麵的一片樹葉仔細看那個東西,伸手小心地把它撿起來,這是一塊很沉的黃石塊,他看著這塊石頭,心臟開始加速跳起來。
他舉著它在樹林裡尋找著太陽光線,這裡的樹太稠密了,任憑多麼明亮的陽光也會被頭頂的樹葉切割成碎碎的斑斑點點。他既緊張又興奮的仰著頭,轉圈舉著這塊石頭,當這塊石頭與一條樹縫間射進來的光線相遇時,這塊石頭一下閃出耀眼的金光!
“天哪!這是金礦石!這裡怎麼會出現這麼純的金礦石?”
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就要跳出胸膛了,他用手緊緊捂著心臟位置,激動地看著這塊金礦石,他預感到這是一塊含金量非常高的金礦石。由於太過激動,他甚至呼吸都不順暢了,他有一種要暈過去的感覺。突然一個黑影眼前一閃,定睛一看他剛剛跳動的心驟然停頓了......
這可真是樂極生悲呀!他的正前方十幾米處,一條狼擋住了去路。這條狼瞪著詭異的眼睛,身後的半截尾巴像是它的第五條腿直直的垂在屁股後頭。
它是幽靈,它不屑於在白天躲在窩裡睡覺,它總是出人意料的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冬天那身閃著亮光緞麵一樣的黑毛已經褪去,換上了重新長出來的短毛,這些短短的絨毛此刻一根根直立在它的背上,每一個毛囊下都蘊含著一個恨意
此刻它用仇恨的眼光緊緊盯著田下,它用眼神告訴田下:我找了你這麼久,終於找到你了,你今天逃不掉了。
田下雙膝發軟,他想轉身逃跑,他想大聲呼喊,但是他的腿好像被死死釘在了那裡無法動彈,他的喉嚨因為恐懼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瞪大的眼睛幾乎要呲裂眼眶,他的靈魂此刻早已嚇得飛到天外。
幽靈呲著牙一步步向他走來,眼看就要撲向他……
“嗖!”又一個黑影閃過,落在田下與幽靈之間。田下腦袋嗡的一下,雙膝一軟癱坐在地上。
幽靈被突然殺出的昆侖嚇了一跳,它猛地站在原地,陰狠的雙眼瞬時轉移到昆侖身上。
昆侖威風凜凜站在它們中間,它目不轉睛盯著幽靈,卻不進攻,它的思維在急速思索著在哪裡見過眼前的同類?為什麼覺得似曾相識?它確定在哪裡嗅到過它的氣味,現在這氣味如此熟悉。
昆侖繞著幽靈包抄似的向幽靈右前方走去,幽靈也隨著它向右轉圈,它倆就這樣像太極圖型一樣互相轉著圈,謹慎的打量著對方,伸長鼻子深嗅著對方的氣息,儘可能多搜集對方的狼族資料。
幽靈甚至再也沒有看田下一眼,癱坐在地上的田下愣住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甚至根本沒認出來和幽靈對峙的是每天見到的昆侖。平時,他根本不敢多看昆侖一眼,每次無意間看到它,他都會腿軟,它和這條惡魔黑狼簡直是一模一樣。
現在,兩條一模一樣的黑狼在那裡互相轉圈,他知道自己完了,他明白這兩條狼是在搶奪食物所有權。不論哪一方取得勝利,他終歸是勝利者的食物。
求生,是動物的本能,人更是如此。他想逃,他渾身顫抖站了幾次都沒有站起來,他的骨頭早已被眼前這倆生物嚇酥了,他屁股著地,用雙手和雙腳慢慢向後退著,驚恐的眼睛始終看著這兩條狼。
幽靈看出了他的意圖,它向他這邊跳了一下,昆侖敏捷的截住它。幽靈開始露出尖尖的長牙,上嘴唇的肌肉極力向鼻子堆積,它想殺了田下為小狼報仇,卻被眼前的昆侖百般阻擋,它開始遷怒昆侖,一場大戰在所難免。
幽靈撲跳而起,滿肚子怨恨變成憤怒,帶著一股罡風撲向昆侖。
幽靈的騰挪速度一般以閃電形容,否則它就稱不上幽靈二字了。往往是對方發現一片黑影撲來時,為時已晚了。
但是今天,他閃電般的撲咬卻被昆侖輕易躲開了,它甚至沒反應過來它是怎麼移動到另一邊的。它更加確定昆侖是自己的兒子,是那個被他拋棄在插滿利刃的陷阱裡的兒子。
說是撕咬,其實也是一種試探,一旦發現這隻邂逅的同類是自己的兒子並且能和自己打成平手,甚至比自己更加靈活敏捷,更加凶狠勇敢,它會高興的罷兵,甚至可以再教給它一些捕獵技巧。它明白眼前的狼崽子已經被人類收養了,既然那樣,狡猾的人類會教給它什麼呢?
看見昆侖無痕般的閃到一邊,幽靈再次淩空一躍,鋒利的爪子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與此同時白森森的牙齒向昆侖脖子咬來。
剛閃到一邊的昆侖沒來得及細想,一看幽靈的尖牙已到空中馬上就要落在脖子上,它本能的就地一滾,同時粗壯的尾巴像掃帚一樣甩在幽靈臉上。
幽靈的眼睛被昆侖的尾巴掃了一下,瞬間感到火辣辣疼,它跳到一旁用前爪使勁揉眼睛,同時用另一隻眼睛瞅著昆侖,它簡直不敢相信昆侖竟然能如此靈活的和自己應戰。
頭頂大樹上一群小鳥嘰嘰喳喳圍在一起看熱鬨,它們以為這次爭鬥和往常一樣有勝負,在勝利者大塊朵頤離開後,它們一哄而下搶食那些殘渣剩肉。
幽靈抬頭看了它們一眼,它討厭死了它們的聒噪。它喉嚨裡發出一聲低低的吼叫,算是表達心中的不滿,也是對昆侖發出警告和提醒,意思是:狼崽子,小心點,老子要出招了。
昆侖冷靜的站在那裡,它背上的毛慢慢立起來,兩條狼都表現出決一死戰的架勢,下一回合似乎一觸即發。
“天皇啊!您是神武天皇的子孫,您英勇無比,您的慈悲普照大地,請把聖光灑在這裡,救救您的子民……”心如死灰的田下在做臨死前的祈禱。
“啊!塔斯哈!英勇的塔斯哈……”田下的耳邊突然傳來稚嫩的歌聲。
“塔斯哈!”田下就像在大海裡快要溺水的人突然看到了一隻小船,不!是軍艦!就像日本的軍艦突然出現在溺水的自己身邊,他覺得是剛才的祈禱起了作用,是天皇的旨意,所以聽到了塔斯哈的歌聲。
難道是幻覺嗎?據說臨死之人會聽到或者看到一些他想看到或聽到的東西。
他帶著哭腔大叫著:“塔斯哈!我在這裡!”這時候他又覺得塔斯哈才是自己的上帝,如果真是塔斯哈出現,自己才能第二次活著。此刻他徹底明白了,憑自己一個人根本無法活著離開這裡。
這才僅僅走到森林的邊上,這條狼就差點要了自己的命,何況想要離開,必須穿過這個大森林,這廣袤的大森林比整個日本的麵積還要大,裡麵有更加凶猛的大型食肉猛獸,如果他一個人誤闖進森林深處,無異於給那些動物當點心。上次遭遇狼群的地方離這裡得有一百多公裡吧?走一天一夜才能到那片森林邊緣,而那片生長著無數古老巨樹的森林儘頭在哪裡呢?
他絕望地看著眼前這兩條惡魔,耳朵極力捕捉著這救命的歌聲。這個時候他甚至忽視了一個事實,塔斯哈僅僅是一個隻有六歲的兒童,儘管他長得比正常兒童要高,但是他的確還是個孩子。他一個成年人遇到狼已經嚇得魂飛魄散,一個孩子如果出現在這裡豈不是被這兩條狼瞬間撕得粉碎?
隨著歌聲越來越近,小小的塔斯哈穿著自己的小獵裝,手裡握著弓箭,背上背著半桶箭矢,悠閒地唱著隻屬於他的歌,走了過來。
“塔斯哈快跑!”田下猛地清醒過來,因為他仰坐在地上,他的視線和草叢一般高,所以隻看見塔斯哈小小的腦袋瓜越來越近。他再也顧不得危險,大聲衝塔斯哈喊了一嗓子。
正在高度集中精神凝視對方的兩條狼沒有被對方嚇倒,反倒是田下這一嗓子猛地嚇了一跳。幽靈跳到一旁衝田下呲了一下尖牙表示不滿,昆侖轉身給了田下一個蒙圈的冷眼,
塔斯哈胸前有一隻七彩山雞不知道和什麼連在一起,耷拉在胸前,由於山雞太大,把一個六歲孩子的前胸遮擋的嚴嚴實實。
塔斯哈,一個過了年剛剛六歲的孩子,就那樣唱著歌,大搖大擺遠遠看著兩條狼在那裡打鬥,他神態自若就像在望著一對公雞打架,沒有一絲害怕。
田下驚恐且不可思議的看著小小兒童就那樣閒庭信步走了過來,他就像小人國裡的國王一樣走到自己跟前停止了唱歌向自己伸出一隻小手。
說起來很神奇,一個孩子能有多大力氣把一個成年人從地上拽起來?而且這個成年人已經是被嚇癱了的。
可是當田下觸摸到那隻胖乎乎的小手時,就像突然得到了奇怪的力量,他竟然迅速站了起來。
他一下把塔斯哈攬在懷裡,塔斯哈說:“田下伯伯,等一下你再哭,幽靈還沒走呢!”
田下猛地清醒過來,緊張重新占據了他的神經。
塔斯哈輕輕的說:“田下伯伯,這兩隻雞太沉了,你幫我卸下來。”
田下這才發現塔斯哈的後背還有一隻大鬆雞,大鬆雞和七彩山雞的腿連在一起,一前一後搭在小塔斯哈肩上。
田下慌忙幫他卸下獵物,這期間塔斯哈的眼睛絲毫沒有離開幽靈。
他毫無畏懼的拿著弓箭,卻沒有搭弓,隻是那樣像個老練的獵手一樣沉穩的盯著眼前的狼父子。
“塔斯哈,用箭射死它!就是它領著狼群吃了我的隊友……”田下小聲說著,聲音戰戰兢兢的。
塔斯哈不動聲色,好像根本沒聽見田下說話。
“錫布什勒根烏格……錫布什勒根烏格……根烏格……”塔斯哈雙眼直直的盯著那條短尾巴幽靈,嘴裡念念有詞。
田下從來沒聽過這種語言,他不敢出聲,這時更加神奇的事情出現了。
幽靈高高拱起的背在聽到塔斯哈的聲音後慢慢低了下去,接著背上豎著的黑毛也開始向後倒伏,它喉嚨裡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似乎在和另一種聲音交流。
它緊緊盯著塔斯哈看,眼睛裡流出的卻是柔和順從的光。
塔斯哈用蒙古語說:“昆侖地母護佑昆侖之子,眼前是你的兒子,萬能的昆侖神不允許你傷害自己的兒子,去吧去吧!回到你自己的地盤,等待著昆侖神的召喚。”
幽靈猶豫著蹲坐下來,它看著塔斯哈,再惡狠狠地看了一眼田下,就這一眼,嚇得田下打一機靈。
幽靈慢慢的走近昆侖,伸出舌頭舔了舔昆侖的鼻子,抬頭看了一眼念念有詞的塔斯哈,轉身走了幾小步停下後,回頭看了一眼早已嚇破膽的田下,往旁邊草叢一閃身消失了。
田下既緊張又覺得神奇,他覺得這一切如此不真實,簡直不可思議,他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他怔怔的看著塔斯哈站在那裡撫摸著昆侖的腦袋,一副無知頑童的樣子和剛才判若兩人。
昆侖用舌頭舔著他的手,他們親密的像是交流著什麼,這情景如此和諧,好像剛才什麼也沒有發生,就像在自己家院子裡嬉戲一樣。“塔、塔斯哈,你剛才念的什麼?我怎麼聽不懂?”田下儘力躲閃著昆侖,看都不敢看它,他已經明白這條黑狼是獵人家的昆侖。幽靈走了,但他還是直直的站在那裡,一動不敢動,儘管剛才昆侖救了他,他還是不敢和昆侖對視。
“咒語!我們蒙古咒語!”塔斯哈說。
他接著說:“田下伯伯,你怎麼一個人進來了,這裡有老虎、野豬和豹子,還有黑熊的,如果讓黑熊抓住你,它會把你的心臟掏出來吃掉的,它最喜歡吃人心臟和眼睛……”
“快快快!我們趕緊回去。”田下不等塔斯哈說完,把地上的獵物拎起來,拉著他的手趕緊走。
為了緩解緊張,他一邊走一邊和塔斯哈說話:“你剛才明明拿著弓箭,為什麼不射死它?”
“狼有靈性,他很聰明,它看見有人拿弓箭準備射它,它會撲過來的,如果撲過來,我閃開了,你能閃開嗎?”
田下心有餘悸的搖搖頭,突然,他返身跑回去,彎腰撿回那塊金礦石。
他見塔斯哈在看那塊礦石,把礦石遞給他問道:“塔斯哈,你知道這是什麼?”
“金疙瘩!我們這裡好多這金疙瘩。”塔斯哈隻看了一眼,便繼續走路,好像看到的隻是一塊普通石頭。
田下站住了,他懷疑自己聽錯了,回過神來後,他緊走幾步追上塔斯哈說:“塔斯哈,你確定見過這金疙瘩?在哪裡?
“就是剛才它倆打架那個地方旁邊那個小坡後麵,那裡有個洞,我爺爺填起來了。”
田下心裡激動的快要瘋掉,這裡就是尋找已久的金礦礦脈入口嗎?日本的祖先不知道怎麼得到消息,說這裡有一條含金量極高的黃金礦脈,但是這條礦脈很深,找到這個礦脈就等於找到了寶藏的大門鑰匙,於是天皇派了一批又一批的勘探隊,始終沒有一點點蛛絲馬跡。
沒想到礦脈就在這裡,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雖然剛才差點第二次被狼吃掉,可終歸是有驚無險,而且意外得到了寶藏鑰匙。
由於激動,他的聲音裡帶著顫音說:“塔斯哈,你知道嗎?這是你家的寶藏,你爺爺為什麼不挖呢?這裡的寶藏能讓你家離開這裡,過上富貴的生活。”
塔斯哈邁著小腿蹬蹬蹬走著,完全不接他的話茬,突然他伸出一個手指轉過頭“噓!”了一聲。
田下立馬又緊張起來,他的心臟快崩潰了,大悲大喜過後,又遇到了什麼?他趕緊屏住呼吸,隨著塔斯哈的小身板躲到一棵大樹後。
雖然現在是正午偏西,可是森林裡涼嗖嗖的。那些花花草草在諾大的樹蔭下沒有一點萎靡的狀態,反而精神的搖搖曳曳,隻要有一絲微風吹過,它們便誇張的搖擺纖細的腰身,向周圍的草木炫耀自己的美麗。
塔斯哈左手握弓,箭已經搭在弓上,他衝著一簇搖擺的花草屏氣凝神。
田下緊張的快要暈死過去,“嗖!”的一聲,塔斯哈的箭射出去了。
沒等田下反應過來,隱蔽在草叢中的昆侖像塔斯哈射出的箭一樣飛奔過去。不一會兒,昆侖嘴裡叼著一隻黃兔子跑過來,一支細細的木箭深深地插在兔子的屁股上。
兔子還沒死,它的兩條後腿痛苦的向後蹬著。塔斯哈拍拍昆侖的腦袋,它把兔子放在地上,塔斯哈按住兔子的身子,一把把木箭拔出來,同時說句:“昆侖!該你吃飯了。”說完自顧自的往前走了。
田下緊跟幾步走在他身邊,他扭頭看了一下後麵的昆侖,隻見他用前爪按著那隻兔子,刀鋒一樣的牙齒一下撕開兔子的肚子,三兩下就把那隻兔子吞進肚裡,一根毛都沒剩。
昆侖吃完兔子立馬竄到前麵去開路,田下放心了,他不用時不時地向後扭頭,昆侖在後麵走,他的後脊梁總是涼颼颼的。
田下把金礦石揣進懷裡,小心翼翼的樣子把塔斯哈逗樂了。他說:“你要那石頭乾什麼?”
田下說:“這是寶貝!”
塔斯哈說:“我們家多呢……”說了半截,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他覺得自己話太多了。
在他四歲那年,一天父母進城後,爺爺帶著昆侖去打獵了,塔斯哈瞅見奶奶曬蘑菇的空隙溜進爺爺放皮子的窯洞,他想看看裡麵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大人們總是不讓他單獨進去玩兒。
剛開門進去,一股血腥味和皮毛的膻味混雜著糞便味撲鼻而來,這裡到處堆滿了已經分類擺放的各種動物皮毛,那些氣味就是從這些皮毛上散發出來的。這個窯洞塔思哈並不想進來,今天隻是好奇才忍著這嗆人的氣味進了這個窯洞。
他覺得氣味太嗆了,於是把門開了一條縫,他不想讓奶奶看見他進來。
門開了後,突然從窯洞裡竄出一股冷氣把門縫吹得更大了,他嚇得趕緊去關門。
畢竟是蒙古人的後代,天生勇敢。他好奇的往裡麵走,走到裡麵除了牆上掛著一些刀具和弓箭、獵槍、藤繩之類的東西並沒有其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