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於資產切分方麵,有個問題鄒國棟一直都想不通。
那就是寧衛民為什麼會在國內,放棄久負盛名的京城壇宮飯莊總店,去選擇承德創辦沒多久的壇宮飯莊分號?
在他看來,這似乎是個有點犯傻的決定。
因為壇宮飯莊京城總店耗費了寧衛民最多的心血。
天壇北門外接待散客的小樓和北神廚的宴會廳,無論是擺設、氛圍、服務、口碑,還是名氣都是京城宮庭菜的天花板,經濟利益更是國內首屈一指。
知名度甚至通過外國媒體早就傳到了海外。
即便是北神廚掌握在天壇公園的手裡,哪怕明知道龔明成和欒局長不肯撒口京城的壇宮飯莊,大家爭起來,多半會人腦子打成狗腦子。
可總要去試一試才是,怎好如此輕易放棄?
即便最後隻能夠得到天壇北門外的小樓,那也比獲取一整個的壇宮飯莊承德分店要劃算得多。
不過,對這個問題寧衛民可不這麼看的。
甚至恰恰相反,他認為留住京城的壇宮飯莊才是不劃算的。
道理很簡單。
就因為對他來說,京城是自己土生土長的地方,這裡的各種資源他調動起來最容易。
加上壇宮飯莊又是他一手創辦的,即使是失去了,再重建起來也不難。
就像評書裡豐澤園的大掌櫃欒蒲包,從東興樓離開,辦了豐澤園,然後又辦了萃華樓。
隻要是他乾,一個買賣比一個火。
為什麼?
就因為這位大掌櫃掌握了餐飲業成功的訣竅,隻要擁有資源,照方抓藥就能複製成功。
寧衛民非常清楚,對於一家經營宮廷菜的餐飲企業來說,核心競爭力是廚藝,是文化,還有人脈。
這些,他自己在京城都有,他目前缺少的,其實隻是一個合適的新店址而已。
那麼讓張士慧去替自己搜羅著不就好了?
這事兒不難啊。
一旦找到了,他在京城也就有了新店了。
能不能碾壓壇宮飯莊不知道,但起碼他有自信,還能在京城經營宮廷菜的餐飲企業裡,再度占據較為前列的位置。
但反過來,在寧衛民缺少資源的外地,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要想在當地建立起的人脈,找到靠山,那是件極其費精力,費金錢,費時間的事。
寧衛民不知道杜陽和潘龍是怎麼做到的,他們居然能獲得承德避暑山莊的大力支持,在人家園區裡開辦飯莊。
但他確信,他們在承德能創辦出如此的局麵並不容易。
所以一旦把承德這個分店丟了,那再建一個差不多的可就難了,這才叫得不償失。
更何況寧衛民從承德分店上也看到了杜陽和潘龍的能力。
他還指望著他們這兩個開拓性人才繼續再接再厲,能儘快去沈陽,把沈陽故宮的分店建立起來。
所以保住承德分店並且到期履行自己對他們的分紅諾言,就更顯得尤為重要了。
如果他選擇放棄承德分店去換京城的資產,為了承德分店付出極大心血的杜陽和潘龍很可能會心灰意冷的,他還談什麼留住人才?
反過來隻要他安了這兩個人的心,也就等於他又擁有了沈陽的分店。
何去何從,這筆賬怎麼劃算,並不難算得明白。
還是那句老話,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
寧衛民要做得道多助的周武王,可不想做失道寡助的商紂王。
所以,在和鄒國棟交涉完購買壇宮飯莊遺留資產之事同時,寧衛民就和遠在承德的杜陽和潘龍取得了聯係。
寧衛民告訴他們自己的意圖和計劃,說如果順利,除了要把餐廳的名字改了,給他們的分紅比例再提高五個點之外,其餘一切照舊。
具體經營權還是掌握在他們的手裡,隻要財務情況正常,寧衛民不作任何乾涉。
可以說,這是“封疆大吏”的待遇了。
而對此杜陽和潘龍的回應也很積極。
大概從分家的事情鬨起來起,他們就想過了自己的未來,鐵飯碗和下海經商之間的取舍。
此時紛紛表示,如果寧衛民能夠保住他們在承德的努力成果,而且還繼續信任他們的話。
那麼他們也願意離開服務局,扔掉鐵飯碗,為寧衛民工作。
當然,除了他們這兩個“將軍”之外,優秀的基層人員同樣也不可缺少,“士兵”和“伍長”同樣需要獲得應有重視。
所以相同的時間裡,不光是寧衛民在京城這邊,就連承德那邊的杜陽和潘龍,也開始找飯莊的基層骨乾們聊天,想用最大的誠意儘可留下這些人才。
儘管最終的結果不可能完全如他們所願,不可能所有人都舍得放棄鐵飯碗,但他們都相信,大部分人恐怕是願意的。
因為隻要在壇宮飯莊工作過的人都清楚,沒有任何一個餐飲企業比這裡更重視個人的才乾,更有利於個人實現事業抱負。
何況沒有了體製的束縛,他們的企業將會變得更加自由,那麼豐厚的報酬遠比過去還要更多。
要知道,不但掙錢的事兒會讓人上癮啊。
而且自己的工作成功獲得社會和旁人的欣賞與認可,會更讓人上癮。
隻要在以前的壇宮飯莊工作過的人,能有幾個人會心甘情願的重歸庸庸碌碌混日子的生活呢?
最終時間會證明這一切的。
總而言之,對寧衛民來說,雖然他購買壇宮飯莊相關資產的事兒還沒有正式獲得皮爾卡頓公司的批準,但是以他對幾位上司的了解,對促成此事還是有較大把握的。
所以實際上,他已經在開始在為一個屬於自己的,全新的宮廷菜品牌開始做各方各麵的準備工作了。
這種忙碌,當然比起他把心思放在針對某個人的報複上,會更令人感到由衷的快慰。
當然,話又說回來了,其實也沒有什麼報複方式,能比得上他離開壇宮飯莊後,再親手打造出一個更出色的宮廷菜餐飲品牌,對壇宮飯莊形成有力競爭這種事,更能解氣的了。
明明是可以大家坐在一起賺錢的,可你們非不,非要把原本的合作夥伴逼成競爭對手。
那好吧,如你們所願,就看到時候咱們是誰哭誰笑吧!
有意思的是,似乎就連老天爺在期待著這種情況的發生。
而且老天爺樂見其成的也並不僅僅限於寧衛民在餐飲業的範圍內折磨對手,還有其他更多的方式。
彆忘了,被龔明成逼走的副園長陳述平雖然不得已去了窮得掉渣的龍潭湖公園。
可他畢竟在天壇公園還有著不少的眼線,且這次調任也是一把手,手中的權力可是實打實的。
何況這位老兄本身還是個實乾派。
到了新的單位,他燒“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和龔明成完全不一樣。
陳述平的精力和時間全都放在琢磨怎麼改善公園的基礎條件上,創造營收項目上了。
除此之外,就是了解職工收入和職工生活的現實困難,很容易就獲得了下屬們的信任和擁戴。
再加上龍潭湖公園隻是由過去的窯坑改造的區屬現代公園。
園區小,景觀少不說,職工也少,滿打滿算才八十多人。
而且公園剛剛成立才僅四年,無論資金還是文化底蘊都淺薄的很。
不過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這裡麵的人事關係相對簡單,以陳述平的能力並不難擺平這裡麵的小小山頭,解決派係紛爭。
所以當皮爾卡頓公司剛和天壇公園、服務局分道揚鑣,達成資產分割協議的時候,陳述平就已經按捺不住熱切的抱大腿之心,親自登門去請寧衛民抽時間來龍潭湖公園蒞臨指點,考察投資環境了。
要說陳述平也真是夠有誠心的,寧衛民赴約的當天,他把園方所有乾部都聚集起來了,等在公園的大門口大張旗鼓,以最隆重的儀式迎接寧衛民這位貴賓。